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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要爱那沉下去的太阳,它又可怕,又伟大,把它底血染红了半个天,那时候天空中便开始了黄昏的奇迹。爱,要爱那死去的太阳,爱,要爱那受伤垂死的狮子,它在临死之前那样地怒吼,使远处的鸵鸟吓得把头往沙里藏,连鳄鱼也兴奋地打呵欠。
——A.N.托尔斯泰:《丹东之死》
序
这部小说自然不是成功的作品,而且象我这样的人也写不出成功的作品来。
两年前有一天我在法国乡间偶尔读到巴黎《每日新闻》上面的一篇杂感,讲一个十九岁的安南青年自杀的事。离开了明媚、温暖、梦幻的国土,飘流到阴暗的巴黎城,看惯了大国人物底架子,受尽了弱者底痛苦,在一个凄凉的月夜里,听见街头有人在唱《安南之夜》的情歌,这时候那个逃不出“狭的笼”而回到温暖的树林的文弱的安南青年只有走上自杀的路了。这种心情当然是法国人所不了解的。
时间是不停地过去了。我底一个姓巴的朋友又在项热投水自杀。被压迫者底悲哀压倒了我。经过了短时间的痛苦生活之后我底激情渐渐地消退了,但是悲哀底痕迹却永留在心上。我想写点东西来伸诉我底以及与我同为“被压迫者”的人底悲哀,我决定用我所经过的五卅事件做主题。
这部小说延迟到两年以后才动笔,所以它底主题也改变了。也许我现在写的并不是以前打算写的那一部。虽然这也是写五卅事件,但它底主题却不是五卅事件了。我写一个小资产阶级在这事件中的多少有点盲目的活动,以及由活动而幻灭,由幻灭而觉悟的一段故事。如果读者觉得我底英雄有点幼稚、滑稽,那么请他明白小资产阶级大半是这样的。
友人中看过这部小说的都说它比《灭亡》差多了。我自己也无法为它辩护。朋友M是爱读《灭亡》的,他读了我底《自白》以后,却来信劝我说:“我希望你能从无意识的创作变成有意识的创作才好。太固执于自我的小说,我不希望你继续地写作。”他要我“写出思想健全的小说”。这个意思很不错,可惜我现在做不到。不过在《死去的太阳》里个人主义的色彩是淡得多了。虽然我底学习还不能够使我写出象左拉底《四福音》(只完成三部)那一类的书,来说明我底社会理想,但我已经不复以自我为中心来伸诉自己底悲哀了。
巴金193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