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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后他们一群人分散地向着益记工厂附近走去。红色砖砌的工厂直立在那里。两扇大铁门紧紧地关住了里面的一切。在它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站了许多男女工人,有的人指手划脚地骂,有的人对着工厂掷石子。还有些人在附近铁轨旁边无目的地徘徊。
吴养清无意间又遇到前次和他谈过话的那个女人。虽然并不曾隔多少日子,但是她底面貌完全变了。两颊的肉消失了,越显得颧骨高耸。头发乱蓬着。只有两只血红的眼睛发出来凶猛的光。
她一把拉住吴养清底手说:“先生,他们说要上工,真要上工吗?”她不等吴养清开口,忽然脸上做出凶恶的样子,说:“不,我不去,我不要再进那个工厂。饿死也好……他们要我上工,我就到那上面去!”说到最后一句,她用左手指着铁轨,口里喷出白沫,样子更加难看。吴养清不觉吓得往后退一步,但连忙又止住了。那女人又说:“先生,你们放心,我不是小孩。你们不叫我上工,我是不去的。”忽然她又睁大两只眼睛,摇头说:“不,我不去上工,饿死也不要紧,我不愿意再过那种日子。”两只血红的眼睛死命地盯着吴养清,使他底背脊上也起了寒栗。这时一个年青的瘦汉子走到吴养清底面前,垂头丧气地问:“先生,他们外国人还要跟我们对付多久?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上工?”
那个女人听见她底儿子这样地问,便抓住他底右腕歇斯特里地叫道:“你去,去!你敢去上工?我要把你推到火车下面去!”说着就把他拖起走了。
这样的景象撕裂着吴养清底心。那个女人底将生命置之度外的信托把他底全个心灵搅动了。在无穷的绝望中他又感到一种深切的痛悔。他们这班学生把她底信托看作了什么一回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不觉得。在同一个运动中他们只是演讲,发宣言,拍通电,作文章,而别的人却在受苦。这样的思想在折磨他。他痴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不时有几个中年工人无助地象寻求什么东西似地在他底面前慢慢地走来走去。他立了许久,忽然一个思想来到他底脑子里:益记工人应该上工了。这也许是可悲的事,然而它是不可避免的。
他转过身子,打算回去把这个意见告诉方国亮、王学礼他们。他走了几步看见一个女子在向一群工人讲演。他认得她是程庆芬,便走过去,正听见她说到维持罢工之必要。她底话非常热烈,她底态度十分诚恳,听讲的工人也很感动。这些话如果他在前几天听来,也许会被感动到流泪,但如今却觉得非常刺耳。他实在不能忍耐下去,便不顾一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