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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中,背靠在床架上,一幅淡青湖绉的薄被遮住了她底半身。她穿的还是那件白麻布衫。右手压在被上,头斜倚在左腕上面。
她病了!这个思想突然来到他底脑子里。他这几天正担心她会病倒。然而他看见她躺在病床上,他又感觉到意外,而且吃惊了。
他在书桌前一个方凳上坐下以后,便关心地问道:“密斯程原来欠安,现在好些了罢!我一点也不知道。”
程庆芬抬起头,用她底失神的眼光望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答道:“好些了,谢谢你。”说了这句话,她又疲倦地睡下去。她底母亲正坐在床沿上,便俯下身子,用手抚摩她底乱发问:“芬儿,怎样了?”
程庆芬微微睁开眼睛,对着她底母亲微笑,略略把头摇一下,低声说:“没有什么。”过了一会她又坐起来喘息地说:“妈,要是我底病好不了……”
程太太连忙用手蒙住她底女儿底嘴,惊惶地说:“芬儿,你说什么?你底病就会好的。你年纪这么轻,不要想得太多了。你舍得离开母亲吗?”
母亲底手缩了回去,程庆芬依然带着凄凉的微笑望着母亲底面容说:“我不过随便说一句……妈,我不会离开你。”她收敛了笑容,微微叹了一口气,就把头靠在母亲底肩上。
泪珠从程太太底眼里落下来,她不去揩她底脸,却望着她底女儿,充满爱怜地安慰道:“芬儿,你好好养息罢。”程庆芬紧紧靠着程太太,亲密地唤了两声“妈”,好象害怕有人来把她们分离开似的。过了几分钟程庆芬又对母亲说:“妈,你陪吴先生谈谈罢。我病了,不能招待他,他在这儿多没趣味。”
吴养清连忙说了几句应酬话。他开始看出来:他不能够从这母亲底怀里带走女儿。他深为这几天来的行动后悔。他不忍再看这一对母女的痛苦,便掉过身去。他看见书桌上檀香快燃完了,便把檀香盒子拿过来,把盒子底四层一层一层地取下来。先把第二层放在面前,从第四层里拿起小铲子,把香灰铺平,拿出模印放在香灰上面,然后用小瓢从第三层里把深黄色的檀香粉一瓢一瓢地倾在模印上,再用铲子把檀香粉铺得很均匀,又倾了一些檀香粉进去,才用力一压,又把余剩的檀香粉铲了出去,最后小心地提起了模印。灰色的香灰上立刻现出一个凸出的深黄色的寿字花纹。他把它点燃以后,一个人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太阳已经照在纸窗上了。
他明白了:要爱她,要使她幸福,他就应该永远走开。他底出现只能够扰乱她底这个世界底和平,不能给她一点幸福。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