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屿辞抬眼望去,满池新荷丛立,一座小巧的湖心亭,耦立于莲花深处,层叠荷叶随风摇曳,为亭中人覆上一层绿纱。玉屿辞走近去瞧,也只能瞧见亭中之人垂在地上的裙摆。
“辛苦流烟了,你先下去吧。”亭中之人回应道。
她的声线婉转低吟,如同初晨荷叶上刚凝结的露珠,透着股清甜。
身前的流烟领命告退,玉屿辞这才看清了亭中之人的相貌。
她眉眼清绝,睫羽纤长,目澈似秋水,俏面若春桃。玉屿辞内心惊叹,满池芙蕖涟漪夏艳,竟不及女儿家半分好颜色。
柳眉丹唇,波湛杏瞳,一笑胜星华。
玉屿辞上前,初晨的阳光为他的侧脸刷上一层细碎光影,一只白玉素簪将脑后长发挽起,端的是松月传夕,溪雾拥春。
他微微俯身行礼,眉眼含笑,爽朗清举。
玉家儿郎,当真生的一副好颜色。
林漪禾心下微叹。
“见过长公主!不知长公主殿下召在下前来,有何要事相商?”玉屿辞笑道。
“玉公子免礼,请坐!”林漪禾放下手中茶盏,低眉浅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举止娴雅却带着几分无法靠近的疏离。
玉屿辞大方坐下,上挑的桃花眼里透着几分慵懒与好奇。“公主有话不妨直说,屿辞洗耳恭听。”
林漪禾开门见山道:“玉公子放心,皇兄不会为难玉大人。并且本宫相信,大人与公子所求,很快便能实现了。”
“但是,”林漪禾顿了顿,“即便有了援军,玉将军就能保证一定能够打败西努人吗?”
玉屿辞眼里闪过一抹意外,似乎没想到这位长公主开口便直指白泽军。
一位长期生活的后宫中的公主,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晓前朝之事了。而且看起来,她似乎颇为娴熟。
瞥了一眼玉屿辞,林漪禾似乎猜到他的想法,笑道:“公子似乎很惊讶?难道公子也认为,后宫之人不可随意妄议朝政吗?”
玉屿辞神色恢复平常,听闻此言,眉眼微微上挑:“公主何出此言?白泽军守护的是大虞江山,殿下作为长公主,自然有权过问,屿辞不敢造次。”
“只是屿辞有一事不解,还望公主解惑。”
“听闻刚才所言,公主似乎对宫中之事和白泽军颇为了解?”
“玉公子不必试探本宫,本宫既然敢单独召你前来,便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漪禾素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
玉屿辞盯着她的动作,并不答话。
“本宫幼时,曾在寺庙里住过一段时间。居住的院落里有棵百年古树,枝繁叶茂可延绵数里,那是本宫幼年最爱待的地方。”
话锋一转,林漪禾转而谈起儿时趣闻。
“可是有一天晚间,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大雨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第二天早晨,当本宫兴冲冲推开屋门时,发现那棵古树连根拔起,倒在了院落里。”
“可惜之余,本宫也好奇,一棵生存了百年以上的古树,怎会如此轻易被暴雨掀落呢?”
“果不其然,当本宫走近一看,树根处附着一个巨大的蚁巢,连接处早已腐烂。蚂蚁啃食尽了这棵大树的根基,就连树干里都快被蛀空了。”
说完,林漪禾抬眸,毫不避讳地与玉屿辞对视,“玉公子,百年古树,就这么轻易地,溃于小小蚁穴。”
军队,是由成千上万的人组成的。就如同大树的根基,是支撑强大战斗力的根本。
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必定要靠严明的军规凝结起来。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军人,拥有最不屈的灵魂,和最坚定的信仰。
如玉凌,如李诺,如陈颂声。
但战争,同样也会滋生欲望的温床。
高强度的训练会磨练将士们的心性,但不能铲除心中的恶念。善恶,本就在人的一念之间,甚至如同并蒂双莲,共存于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谁又能保证,军队里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训练,和战场上面对死亡的恐惧,不会滋生瓦解意志的蛀虫呢?
玉屿辞藏在袖中的手不断握紧,心中的狐疑和不安愈发扩大。仔细回想,西努军进攻的,确实太过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