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死而复生 (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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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生活中完全忘记了这个童年的经历,在夏天炎热的中午,躺在太平间象征着死亡的水泥床上,感受着活生生的凉爽。直到有一天我偶尔读到了海涅的诗句,他说:“死亡是凉爽的夜晚。”然后这个早已消失的童年记忆,瞬间回来了,而且像是刚刚被洗涤过一样地清晰。海涅写下的,就是我童年时在太平间睡午觉时的感受。然后我明白了:这就是文学。
这可能是我最初感受到的来自死亡的气息,隐藏在炎热里的凉爽气息,如同冷漠的死隐藏在热烈的生之中。我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经常性失眠与童年的经历有关,我童年的睡眠是在医院太平间的对面,常常是在后半夜,我被失去亲人的哭声惊醒,我聆听了太多的哭声,各种各样的哭声,男声女声,男女混声;有苍老的,有年轻的,也有稚气的;有大声哭叫的,也有低声抽泣的;有歌谣般动听的,也有阴森森让人害怕的……哭声各不相同,可是表达的主题是一样的,那就是失去亲人的悲伤。每当夜半的哭声将我吵醒,我就知道又有一个人纹丝不动地躺在对面太平间的水泥床上了。一个人离开了世界,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后只能成为一个亲友记忆中的人。这就是我的童年经历,我从小就在生的时间里感受死的踪迹,又在死的踪迹里感受生的时间。夜复一夜地感受,捕风捉影地感受,在现实和虚幻之间左右摇摆地感受。太平间和水泥床是实际的和可以触摸的,黑夜里的哭声则是虚无缥缈,与我童年的睡梦为伴,让我躺在生的边境上,聆听死的喃喃自语。在生的炎热里寻找死的凉爽,而死的凉爽又会散发出更多生的炎热。
我想,这就是生与死。在此前的《飞翔与变形》里,我举例不少,是为了说明文学作品中想象力和洞察力唇齿相依的重要性,同时也为了说明文学里所有伟大的想象都拥有其现实的基地。现在这篇《生与死,死而复生》,我试图谈谈想象力的长度和想象力的灵魂。
生与死,是此文的第一个话题。正如我前面所讲述的那样,杜塞尔多夫的海涅故居如何让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一件已经被遗忘了的往事如何因为海涅的诗句变成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个记忆又如何不断延伸和不断更新。周而复始,永无止境。这个关于生与死的例子,其实要表述的可能是想象力里面最为朴素也是最为普遍的美德——联想。联想的美妙在于其绵延不绝,犹如道路一样,一条道路通向另一条道路,再通向更多的道路,有时候它一直往前,有时候它会回来。当然它会经常拐弯,可是从不中断。联想所表达出来的,其实就是想象力的长度,而且是没有尽头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