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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吴阁老寓所出来时暮色已经缓缓笼罩下来,灰厂街靠东边那一侧高高的皇城红墙里还有稀疏的蝉鸣,所谓紫禁城里没有高大的树木是指宫城内,而西苑这一带则是花木繁盛,晚风拂过,张原能嗅出西苑太液池的水气还有秋菊、秋海棠的花气。
北京的初秋似乎比盛夏还炎热几分,这也许是张原刚从北地回来的缘故,觉得格外的闷热;也许是京中的局势让张原感到了压力,奴尔哈赤宣布“七大恨”兴兵侵略辽东的日子很快要到来,而大明官员却陷在党争中无法自拔,对内忧外患缺乏认知——
举世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并不好啊,张原仰天舒了口闷气,不管怎么样,朝鲜之行是大有收获的,而现在,他只想尽快见到妻儿,但老师杨涟却没有回会同馆住所的意思——
杨涟觉得还有很多事情要与张原商议,也不待张原邀请,径自跟着张原从灰厂街踅进李阁老胡同,张原无奈,他很想关起门来与妻儿享天伦之乐,但杨涟是他乡试的房师,总不好把老师拒之门外。
来福先跑回家报信,原本候在前厅的商澹然、商景徽、穆真真、素芝、李蔻儿等女眷就都进内院去,张岱摇着头笑道:“这位杨老师真是不近人情,在家门前把介子拖走,现在竟还又跟来了,又必要如此忧国忧民吗,也不想想介子有四个月未见到娇妻稚子了,方才左邻的詹事府庶子孙稚绳来拜访介子都被我挡了驾——”
说话间,张原陪着杨涟进来了,张原向张岱道:“大兄代我陪一下杨师,我进去见见妻儿就出来。”说着向杨涟告罪。
杨涟呵呵笑道:“是我打扰了。”虽这么说却没有告辞的意思。
张原脚步带风从内院仪门进去,突然感觉腿边一绊,急忙收脚,听得“啊”的一声,暮色中瞥见一个比他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小童往后跌去,急忙探身伸手去捞——
张原跟王宗岳练过一段时日,身手敏捷,在小童后脑勺着地的刹那拽住其前襟,随即将小童抱起,小童“哇哇”大哭,张原呜之道:“鸿渐,别怕别怕,是爹爹啊,爹爹回来了。”
这两尺多高的小童除了一岁多大的张鸿渐又会是谁,张原一回家差点就把儿子撞倒。
“鸿渐——小姑父——”
“小少爷,小少爷——”
十一岁的商景徽急步奔来,小鸿渐的奶娘周妈也是慌慌张张跑过来。
张原怀里的小鸿渐“哇哇”哭了几声就止住了哭声,睁着乌黑晶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张原,张原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