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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是人哪,也生着脊梁骨,一辈子苦扒苦做,却一辈子低三下四。下等人心里,谁还没存着一车的肮脏气?我是他们的闺女,不让他们在我跟前挺挺腰杆,这世上谁又肯惯着他们呢?嗐,你生就吃好穿好、前呼后拥,怎么懂这个?”
可柳梦斋想说,他懂,他真的懂。他也曾不止一次亲见过目空一切的父亲在那些高官面前突然也变成下等人,做出卑躬逢迎的百般丑态,那时的他年少气盛,只会带着傲慢和清高对老父的行径表露出百般不屑……此际在万漪的善体人意之前,他真为自己而羞惭。
“我也没说你的孝心不对,可你行孝也该有个限,这挨打受骂的……”
“呦,合着您没挨过打呀?”
柳梦斋又被她问得一怔,他幼年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回家,只要回家,他必定会挨上一顿打。而父亲打人的理由千奇百怪,什么笑得太大声、什么问好请安不够大声……而后就是巴掌、鞭子,或者捆在柱子上,吊在房梁下,最好的情况就是“跪下,跪到知错为止!”。开始他还会气鼓鼓地想,我的错有那么不可饶恕吗,为什么打得这么狠、罚得这么凶?后来他渐渐有所体悟,父亲打他,并不是为了让他知道错与对,而是为了让他知道大和小、高和低,等级里的强和弱。你弱,那你就必须服我,根本没有道理好讲。柳梦斋原本对这一切报以无比的怨愤,但不知怎么了,此际听万漪含娇带嗔的一问,他却被逗得笑起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挨过无数打的漂亮脑袋道:“不一样!我家老爷子就是我金主,但你爹娘、你弟妹全都靠你养呢,凭什么敢打你?”
万漪也笑了,揪住了他耳尖道:“你也是我的大金主啊,照说,你就该一天揍我八顿,才能值回你给我花的这老些钱,但你怎地连多骂我两句都不肯呢?”
他捏一捏她潮湿又柔软的鼻头,“别说打你骂你,就你眉毛这一皱,我的心都跟着皱了。”
“我明白,你是心疼我,为我抱不平。可你想,我爹娘也挺大年纪人了,全做活儿做得满身伤病,还有几年好活呀?我若真梗着脖子同他们争闹,再给气出个好歹、减了寿命,我都没处后悔去。我小弟就更是个毛孩子,虽说在家里是条龙,可出了门谁认他?就是个泥瓦匠的穷儿子,连洋糖都没吃过。这一伙不是老就是小,各有各的可怜,能让他们度几年称心顺气的好日月,我拼着委屈些,真不算什么。”
“可怜这个可怜那个,你不可怜可怜你自个儿?”
“我见过的可怜人太多了,我真排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