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炎黄中文www.yhzw.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孩子似的。
从此以后,他在表面上似乎很平静,然而内心的激动却是十分厉害。他有时也去姑母家。她底病自然不久就好了。不过在他看来,她却比从前憔悴多了。他们虽然常见面,但除了几句客气话之外,就再没有话可说。而且当着姑母家的人底面,他们两人便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纵有满腹的话在人前也难开口。他想,既然两人没有共同生活的缘分了,那么又何苦时常用这种短时间的见面,拿痛苦的感觉来互相折磨呢?到后来他连姑母家也不去了。但是他愈想把她忘去,他愈觉得她已经深印在他底心里。痕迹只有愈磨愈显。在这痛苦底熬煎中,他不仅怕到姑母家去,怕走那条街,甚至这城市他也住得厌烦了。其实如果不是为了他底母亲,他连生活也会厌弃了。
本来,他这年在中学毕业以后,就打算到上海去继续求学,这时他便积极进行这件事。但在准备动身的前三四天,他忽然生了大病。
在他底病中,她也曾几次来探病,但每次都有她底母亲在旁陪伴,他们两人也就不曾说过一句心里的话。
他底病使他留在成都,亲眼看见她底出嫁。这在他,实在是太难堪了。然而他处在病魔底势力下,又有什么办法逃避呢?他曾几次想扶病动身,免得看见她做新娘。不过他总拗不过他底母亲,他底慈爱的母亲。她也爱她底母亲!母亲含着眼泪在床前安慰他的时候,他底勇气、他底悲愤都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母亲自然不知道他底心事,但这终于是母亲底心!他已经违反了母亲底意思多少次了。然而这次他到底顺从了母亲,在家里静养,等候那痛苦的日子到来。
痛苦的日子终于来了。这是一个晴明的春日。姑母一家人自然是很快乐的。只有他(还有她)底心有若在严冬的季节。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底快乐。他在这一天只有象木偶一般地行为。实在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过去的。当姑母家的人把那个新妇打扮的她拖上花轿的时候,他看见她在挣扎,她在哭。姑母家的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女儿出嫁时的常态;然而这哭声、这挣扎是异样的,这只有他一个人才懂得。他知道这是为他而发的。他在一阵激动之际,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思想。他想上前去推开众人,把她拉回来,但他终于没有勇气做,而且他们人数又太多了。他完全绝望了。
眼泪颗颗地向肚里流,他愤愤地看着四个轿夫把花轿抬走了。他想:好凄惨的音乐!她底哭声是听不见了。对于其余的人,这女儿不过是嫁了,走到幸福的路上去了。然而对于他,她却是去了,永远地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