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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家里,他底痛苦达到了可怕的地步。但是第三天她回门的时候,他仍然不得不再到姑母家去。在贺客盈门、音乐齐奏中,他看见她和那个姓赖的一起出来拜客。他看不清楚她底脸,她底被花冠上垂下的珠串遮住的脸。两个陪嫁的伴娘扶着她,跟着姓赖的跪拜。到他底轮值时,他也照样地行了那回故事。他跪拜完毕起来时,却注意地看了姓赖的一眼。这是一个多么瘦弱的青年,高的颧骨,灰白的脸色,微驼的背:这就是“他”底特征。他想这就是她底终身伴侣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不及那个人的地方。他轻蔑地看了那个人一眼,算是报了仇,顿时觉得坦然,便从贺客丛中挤出去胜利地逃走了。
但是就连这样的“坦然”也不会长久。他回到家里,一想到她怎么能够和那种人在一起生活,他底心又痛起来。
在一个春雨连绵的下午,他离开了多年来住惯了的故乡。带去的东西除行李外,还有母亲和弟妹们底送别的眼泪。
这一天早晨她是来了的,但并没有和他多说几句话。
“大表哥,一路上千万要保重……”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阻塞了她底咽喉,她闭了口。
这时候他恨不得抱着她痛哭一场,然而一个念头象针一般地刺痛着他。他深切地感到她不是属于他的了。他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要爱她。他在和自己战斗,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使得他底母亲也惊诧起来。母亲悲哀地又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陡然明白了,便装出镇静的样子回答道:“你放心,我是知道的。……”
他埋下头,但又偷眼望她,看见她在暗暗地点头,过后又掉过头去从身边掏出一方手帕,装着拭鼻涕的样子,其实是在揩眼泪。
到了上海,他考进一个有名的大学。第二年他就接到他底母亲病故的消息。据他底弟弟来信说,母亲病中常常嘱咐弟弟千万不要把她底病状告诉他,免得他着急。一直到临死的前一晚上,她才说她切望她底大儿回来。到次早她逝世时还频频叫他底小名。这封信大大地伤了他底心。虽然他底周围的情景在接信的前后时间中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改变,但他底心境却是不同了。他知道他底母亲,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的母亲是没有了。她底爱,她对于他的无限的爱,现在也伴着她长埋在黄土中了。从得信的那一天起,他底心里又失掉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日子更过得忧郁起来。
又过了一年,他因一个同学底介绍,参加了社会主义的革命团体。后来他竟然完全抛弃学业,离开学校,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