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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仿佛全身的水分都出空了似的。小车的铁扶把晒得灼手,一身黑布服也被烤得极烫极硬,可他又不敢脱下来,那样身上保险会一下子晒脱了皮。中午饭是在工地上吃,他好像头一次尝到饿急了的滋味,还没容其他老犯人来抢,他的两个窝头就已经狼吞虎咽地下了肚。菜汤是萝卜和茄子煮在一起的,说不清是股子什么怪味,他尽量不让它在嘴里多停留,囫囵吞下去,整整一下午就不停地打着这种菜汤味的臭呃。晚饭是回监区吃,吃的是高粱米,这是种杂交高粱,嚼在嘴里又麻又涩,非得伸脖打噎不能咽下去。刚刚放下碗筷,郑三炮蹓跶过来,乜斜着眼睛说:“嘿!田头有令,今儿你倒泔水。”
他筋酸肉麻地从铺上爬起来,尽量把口气放得友好,问道:“到哪儿倒啊?”
卞平甲放下碗筷,凑过来:“我跟你去一趟,我告诉你。”
卞平甲带着他到伙房推了泔水桶车,又陪他挨班去收泔水,然后再推到伙房后面的猪圈去倒。卞平甲在前面推着车,他跟在后面走,望着卞平甲窄削的肩背,他直想大哭几声,把一腔感激之情有力地表达一下,“好人啊,真碰上好人啦!”他心里喊着。
在午饭后休息的时候,卞平甲凑过来同他闲聊,他这才知道了卞平甲的案由。他原来是南州市第二医院的一个化验员,因会涂两笔仿宋,六七年在一次给单位写标语的时候,笔下一糊涂,竟把万寿无疆写成了无寿无疆,意思弄了个满拧,结果以书写反动标语罪判刑七年。在刑期临满的前两个月,正赶上普及样板戏电影周,在看了《红灯记》回来讨论的时候,他说他最爱听“狱警传,似狼嗥”那段唱,还说李铁梅要是活到文化革命怕也要打成叛徒,奶奶和父亲都死在狱中,她一个人让敌人放出来,几十年后在毫无旁证的情况下如何说得清呢?这两段话被其他犯人汇报了,最后以“恶毒攻击革命样板戏”、“影射咒骂无产阶级专政”的罪名加刑四年,所以一直在监狱里呆到现在。
他们来到猪圈,把泔水桶从车上抬下来,卞平甲见他很吃力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这一天,真够你受的,明天还行吗?”
周志明脸上露出一点儿笑容,说:“凑合吧。”
“这是给新犯人的下马威,杜卫东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给整服的,新犯人,都得当几天孙子辈儿的。”
周志明默默把泔水桶往猪圈里倒,倒完,他问:“田保善算干吗的,好像老犯人也怕他。”
“他呀,是厂里的杂务。”
“杂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