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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一起像一群连体婴儿互相簇拥着扭来扭去。我完全不认识这些人,或者说还记得他们是北京的朋友,但此刻,他们都露出另一副陌生的嘴脸,这才是真的他们。
包房里又来了一些果儿,老王旁边坐着一个短头发生果儿,一边摇手晃脸一边瞅他一眼,瞅我一眼。老王目送远方,眼睛瞪得像两只茄灯,茫然地问,我怎么了?果儿的俏脸蛇拧出去又鸟转回来说:你大了。
他一把抓住果儿瘦骨嶙峋的手腕,凶恶急切地说,带我回去你带我回去。
果儿为难地说,我和人一起来的。
这时房间里的人纷纷拿起手机和包往外走。女墙过来看着我眼睛说,外边有人打架,有人报了110,一会儿警察要来,大家转移到“8”去——你们俩能走吗?
我望着女墙,以为自己永远不能动了,像被梦魇住,只能把那滴泪流下来。
女墙把自己的墨镜戴在我脸上,扭脸问果儿:你会开车吗小孩?
小孩回答:会。
女墙说:那你开他的车带他们俩走。
小孩说:好。
“香”一楼门口有卖鲜花的男孩女孩,小孩搀着我和老王出来,卖鲜花的小孩一看老王就乱跑。没戴墨镜的老王像一具僵尸,膝盖不能打弯,拖在后面走,眼露凶光,脸上每一棱肌肉都是立的。
女墙把车开下了马路牙子,小孩跟她并排倒到马路中央,在马路中央掉了个头去追女墙右拐的车。
这时我闭上眼,看到北京的大街两侧长着暗红色的热带雨林,像织在网子上影影绰绰,又像蒙着红绸子的望远镜用放小那头盯着看。我看到森林中有白色的瀑布间隔出现,无声明亮地倾泻,树木后面是一座座晦明不定的峡谷,山那边像是在地震,远处的地平线上不时有蓝色的光闪动,传来闷雷般的大地开裂之声。整个景象无比幽深,一山连着一山,一脉又比一脉远,偶有山峦塌陷颓然削去一环。
这时我睁开眼,眼前的城市是一幅潦草的素描,那些未完成的笔画还竖在路旁,楼只是一些黑色的门框,马路只是一笔纷乱的线条。小孩端着方向盘一起一伏像骑着一匹马过丘陵。每经过一盏路灯她的睫毛都要披一下光。她的脸颊连着脖子布满褡裢血管和叉子神经,游着绿麻麻的荧光,像百元钞票在验钞灯下露出隐藏的图案。小孩往后一靠,两只伸得笔直的水晶骨头也写满绿豆丝字,她胸前写满字,还一行行一组组写在她撑不满牛仔裤的竹竿大腿和又扁又尖梨核形的臀部上。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