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失踪
“走水了!走水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御膳房外面传来,御膳房的御厨们闻言也慌乱起来。
的确,就像是为了验证“走水”的话,一股浓烟笼罩着御膳房。
人群骚动起来,安雨一把抓住了一个门口跑过的司膳太监问:“怎么回事?”
“安掌柜!这后面不知怎么一回事,着起火来了!火势又大又猛!”
安雨闻言皱眉,就听:“砰——”地一声闷响。
交谈的两人都被吓了一下,那司膳太监小跑过去,远远地看了一眼回来道:“后面小屋烧塌了!小的们正在叫人灭火,安掌柜,还有各位御厨,还是抓紧时间避一避吧!”
“后面小屋?!天呐,那根刚进来的上好老参还在里头!”一名御厨说着就要往后面跑,被另外一位胖胖的御厨眼疾手快地抱住了:“着火了你没听见?!人命关天,你跑什么?”
“老红参啊!那可是上好的老红参啊!怎么做我都想好了!”
“拉倒吧你,红参没了还能再搞,你命没了我看你拿什么做!”胖胖御厨道。
两人说话间,御厨们所在的御膳房被浓烟笼罩,总理事务大臣叫了人组织大家撤离,御厨们踏出门时,能看见不少太监抱着水桶朝着起火位置跑过去。
宫中侍卫们也得了信,此时周围到处都是拿着□□跑来跑去的卫兵。
没人发现,有一队看起来身材高大的卫兵,在路过这一众御厨时,盔甲后的眼睛上下量了一番安掌柜。
“乖乖……今年宫宴还真是波折不断啊。”
“谁说不是?安掌柜他们落水刚回来,这后厨又起了火。”
“还好没烧到这边儿的殿,给宫宴准备的食材还完好……”
“这叫还好?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宫宴那边肯定得耽误了!”
御厨们往外走,有一道红色的身影倒是不同,径直朝着那起火的位置跑去。
安雨心急如焚——她方才看了一眼那着火小屋的位置,小兰刚刚被她吩咐去那里取气泡水了!
这火这么大,小兰若是出来了……此刻一定已经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了。
带她跑到那着火现场,只见太监们拿着一盆盆的水往屋里浇。
隐隐的火光从房屋内部传来,门前全都是浓烟。
安雨用手奋力撕下裙边的布条缠在手上,避开太监们的视线溜进了火场。
——若是被发现一定会被拦下来,在这皇宫里,在这宫宴面前……小兰的命如草芥。
但对于她来说不同。
安雨猫着腰,进了摇摇欲坠的屋子。
此时这小院着火的地方已然被扑灭大半,能听到门口的太监们也吆喝着去灭一旁的火。
——今日这火来的有些蹊跷,御膳房的几处小房着火,并不是挨在一处。
秋天是天干物燥没错,但皇宫上上下下都为今天的宫宴仔细准备着,又怎么出这样的祸事?
不排除有人刻意纵火的可能。
安雨想到这里眼睛眯起——无论阴谋阳谋,受害的还是他们这些平民。她不懂这个朝代的政事,也不知道幕后主使所为何事。
无论如何,她只求知道小兰的安危。
被火烧过的房屋透露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温度也没有完全降下来。
安雨用手掩住口鼻,避免被火后的烟尘呛到。
门廊烟土弥漫,砸下来的横梁烧的焦黑,斜着横亘在门口,安雨弯下腰从地下钻进去,小步到了院子里。
“小兰——”她小声呼喊。
这房子烧的看上去了无生机,安雨的心也多多少少提了起来。
“小兰——”安雨一边叫人一边往里走,心里抱着“兴许小兰没听见”或者“小兰已经被救出去了”的想法。
放气泡水的木桶还在里面,她只要进去看一眼……若这一路走过来再加上里面都没有昏迷的小兰,那小兰现在安全的可能就比较大了。
去里面的后院要穿过前面的屋子,此时前面的屋子已经塌的差不多了,房梁和瓦都被烧的焦黑,该倒的倒,没倒的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安雨咬了咬牙,挑了她认为此刻算是“安全”的缺口,缓缓向里移动。
这屋子应该是最先起的火,也最快被扑灭。里头人跑的挺快,安雨走到现在,还没看见这里头压住了什么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被救出去了。
那样最好。
安雨小心翼翼地避开房中乱七八糟的废墟,终于到了后院。
一片焦黑之中,那几个盛放气泡水的木桶还好端端地呆在那里。
——周围也没有小兰的身影。
她皱眉——希望小兰是已经出去了。
安雨又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后原路返回。
不料走了一半路变故突生,身后有破风声传来。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根从中间断裂开来的木梁朝着自己的位置砸了下来!
时间紧急,安雨连忙猫腰往前走,大步迈过地上的阻碍物,离离开房门还是差了一截!
身后是房梁砸下来的声音,安雨本能的闭眼,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
——“小心!”
全身被拉力牵动向前,在木梁砸下来前一刻,安雨被大力拉了出去。
——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两人一同跌落屋外。
跌落的同时,还有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也落了地。
安雨蹙眉,睁开眼看清了来人。
是晏清绪。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没事,谢谢。”安雨起身。
——又是他,同一天欠了晏清绪两次人情。
她伸手,拉晏清绪起来。
骨骼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搭了上来,但没借多少力,晏清绪便站了起来。
安雨对上晏清绪的眼,又很快移开——除了谢谢,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只得低下头错开目光,去拍自己的裙子。
拍着拍着,安雨看见地上有一块……造型奇特的铜饰?
“这是?”她弯腰捡了起来。
那铜饰通红,造型和做工看上去不像是华朝的产物。
整体圆形,中间像是两把弯刀,中间……像是火焰的形状。
“方才我们在偏殿换湿衣,我出门时跟着西域王子的小公公给我的,说是王子换衣服匆忙,把玉佩落在了湿衣里,托我去宴会上转交。”
是西域的信物,怪不得造型如此奇特。
“咳咳咳——原来如此,咳咳,那还是晏公子保管吧。”可能是刚才被里面的粉尘呛到,安雨觉得此时喉咙痒的厉害,她递出手上西域王子的配饰,整个人却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被呛到了?”
晏清绪没接那王子信物,反而从自己身上扯了一块儿白布下来,小心地围住了安雨的口鼻——“出去少不得还要过那门口的浓烟,围上好些。”
“……多谢晏公子。”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便静默无言,一前一后地准备离开这“危房”。
安雨在前,晏清绪在后。
门口似乎经过了二次倒塌,能供人出入的空间比方才安雨进来时还要小。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猫着腰出去。
卜一出去,空气新鲜多了。
公公们似乎都去了别的地方救火,这里远不像方才那样嘈杂,只剩下一队士兵向他们走来。
“那这信物还是麻烦晏公子……”安雨将手心里的铜饰拿了出来,一抬眼却看见晏清绪身后站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士兵,那士兵抬起手来,似乎是要对晏清绪做什么。
一句“小心”还没有喊出口,脖颈处传来了重击,安雨眼前一黑。
便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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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宫宴可谓波折连连,圣上知道西域王子落水后震怒,正下旨彻查此事时,后面又传来了御膳房失火的消息。
一时间宴席大乱,宾客们议论纷纷。
待了好久,后面才传来了一切平息的消息。
可奇怪的是,安掌柜却不知所踪,御膳房的司膳太监们将御膳房附近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还好安掌柜有远见,在这准备的一个月里将各种菜品如何制作都教给了御膳房,这才保证了今日宫宴的正常运作。
安掌柜不见了对于迫在眉睫的宫宴来说还是放在了后面,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那魏太公察觉不对劲前来要人,这事情才被重视。
宫里的士兵们连忙帮着找人,可安掌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这宫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奇怪的是,在宫里士兵清点人数时才发现,今晚值守的人数不知为何也少了一队。
……
宫宴散了后不久,那晏国公也找上了来。
家眷和官员们并不坐在一起,还是宫宴结束,晏国公去找自己夫人才得知,自己儿子在宴会开始不久后说出去一下,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时晏国公还没着急,毕竟这小子中途离席回家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说不定今天又心情不好了。
晏国公夫人不信,急召下人回府查看,得到回信说府中也没有少爷的踪影,今晚少爷并没有提前离席回家。
两位这才着急起来,重返皇宫。
——没错,晏清绪也不见了。
第102章绑架
安雨醒来的时候脖颈上传来钝痛,全身也像是被打过一般。
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摸一下自己的头,这才发现手动不了。
意识不太清醒,她晃了晃头睁开眼。
“醒了?”
身边有一道很轻的男声。
啊对了!安雨这才想起来,方才晕过去之前见到的就是那大汉想要对晏清绪动手的画面。
她侧过头看去,能隐约看到旁边的人是晏清绪。
周遭的环境很昏暗,不知道他们二人是被扔在了一个什么地方,潮湿阴暗,四面墙只有一个小窗,在另一侧的上方。
地上到处都是杂乱的柴火,和去了头儿只剩下下面木棍的……农具?
看样子像是农具。
“你怎么样?”安雨偏过头去问。
“还好。”晏清绪皱眉道。
这柴房不知道之前放过什么,此时遗留下一种腐朽陈旧的味道,有些令人作呕。
安雨学着晏清绪此时的姿势,蹭着身后的墙坐起身来。
嘶——后背像是受过什么伤。
看来他们二人被打晕后,便被扔在了这柴房里,以她现在身上的感觉来说,那绑架他们的人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
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又为此时的场景增添了一分萧瑟。
……
“……这是怎么一回事?”安雨道。
事情发生的突然又蹊跷,她没想过在宫里举办宫宴也能被人绑架。谁敢在皇宫里动手?
虽然安雨有那么两个“敌人”,但以那两位的胆量,敢在宫里把她推到水里已经是极限了,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绑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如果是那两个人的话,也没有必要捎上晏国公家的公子。
“你被打晕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晏清绪在安雨耳侧轻声道。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还没有搞清敢在皇宫里绑架他们的人是谁,目前不宜大声交谈打草惊蛇。
……
安雨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有间隙”的晏清绪共患难。
现在的情境荒唐又离谱,若不是身上还有痛感传来,她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
听到晏清绪的问句,安雨会意,道:“有一个穿着宫卫衣服的人站在你背后,朝你出手。那人……看起来身形比寻常宫卫要魁梧些,眉眼之间……”她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最贴切。
“不太像华朝人?”晏清绪接上下半句。
“对。”安雨轻轻点点头。
“和我见到的相同。”
安雨闻言侧头,正好对上了晏清绪的目光。
一缕月光透过那小窗子打下来,照亮了晏清绪半边侧脸。苍白的脸和嫣红的唇,认真的瞳乌黑半敛。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这位晏公子的“美貌”。
……他的眼下怎么那么红?
虽然透着光只能将将看到一半脸,安雨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你还好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安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安雨:“……”
“这些绑架我们的人,很有可能是潜进宫中的北部蛮人。”
安雨一惊。
她穿过来这几个月,华朝太平,她也只需要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生意,那些西域、北蛮都是在传闻中听说和华朝讲和、打仗……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被卷入到这桩事情中来。
“北部蛮人?不是已经在和朝廷讲和了吗?”她问。
晏清绪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那些蛮子,表面上想要求和,实际上不知道觊觎了华朝土地多少年,决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安分。潜伏如豺狼虎豹,时时刻刻等着咬人呢。”
政事安雨不懂,但她听晏清绪的话,多多少少也明白这蛮族不是和西域那般真心求“和平相处”的。
那么眼下就有一个问题——
——“那他们为什么要绑我们?”
晏清绪也就算了,晏国公之子,她这个食铺老板绑来有什么价值?
总不能说那些北部蛮子千辛万苦潜伏进宫里,就是为了不让宫宴举办起来吧!
“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晏清绪道。
蛮族现在表面上在和华朝讲和,若是真想开战直接撕破脸就是,何必大费周章进宫里把两人绑出来?晏清绪觉得这样多此一举没有什么价值。
更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和安姑娘对于华朝来说是什么重要的“筹码”。
若真是蛮族想用他们俩做些什么,华朝肯定是把疆域和子民放在两条人命的价值之前……
如此一来,这般进宫绑架人质的行径就更加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了。
“……有没有这种可能,”安雨听完晏清绪简单的分析,提出了一个假设:“这些蛮人进宫的确是有所谋划,只是绑错了人?”
绑错了人?
晏清绪心头一动,看见了穿着一身红衣的安雨。
……
在宫宴之上,衣服红中透金,看上去是尊贵之人,脸上还被他戴上了一块白色面纱……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被打晕之时,应该正在交接那铜饰……西域王子的信物。
他猛地一抬头,再次对上了安雨的眼神。
看对方的神色,似乎安姑娘也想到了。
——“难道说,蛮族入宫,是想要绑架西域王子的?”
也是……如果真是这样,蛮族奸细应该没有想到,今日的西域王子并没有穿民族服饰——那身又红又金的衣服,而是改穿了华朝服装,连带着今日的西域使团们也都入乡随俗,纷纷学起了华朝人的打扮。
当时安雨在宫宴上出场,看到西域使团还曾遗憾过今日竟然没有人可以和自己一同“沉沦”。
而西域人们改了装扮,进宫的蛮子依旧按照“西域服饰”寻找西域王子的话……一个身着红衣、戴着白色面纱的人,手里还拿着西域王子的信物,那她便很有可能是西域王子。
“可……我与王子发色不同。”
晏清绪轻轻摇头:“蛮人未必知道。”
毕竟,这群蛮子连西域王子在宫宴上真正穿了什么衣服都不知道,很有可能他们的情报是滞后的。
……
“如果按照‘被绑架的目标是西域王子’来假设,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晏清绪看上去有些不舒服,他闭了闭眼,再缓慢睁开道:“蛮族和华朝打仗数年,自然知道他们不是华朝的对手,所以他们表面上求和,暗地里却在寻找转机。而西域虽然武力超群,但一直以来和华朝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不可能同蛮族一起调转矛头来对付华朝。”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亲密无间的西域和华朝产生矛盾,使两者之间缔结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密,从而达到离间的效果,让华朝腹背受敌?”安雨接着晏清绪的话道。
“对。”晏清绪眼中尽是赞扬的目光——安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尽管她不知道朝廷局势,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一点就通。
他接着道:“西域很重视血缘传承,这也是为什么西域和华朝通商这么多年,西域还是第一次在中秋时节令王子随同使团一起来到华朝。”
“有了这么多年的盟友关系,西域这个举动应该是在朝华朝传递‘信任’的意思。”安雨道。
晏清绪点点头:“若是这时候西域王子在华朝的宫中出了什么事情,西域那边肯定会有举动,未必和蛮人联合,但必定不能同这些年一般与华朝友好。而蛮人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那我们岂不是性命堪忧?”安雨道,“若我是蛮人,绑架了西域王子,当然是趁早杀掉以免出岔子。既能搅乱华朝和西域的关系,还能让西域痛失一位继承人。”
“未必。”晏清绪摇摇头道:“蛮族和华朝关系水火不容,但和西域关系还算可以,是以我们华朝在向蛮族开战时,西域充当的往往都是第三人。此次蛮族如此做法,为的就是以后打仗中西域可以帮助他们,这样他们对上华朝胜算就打的多,但若是杀掉了西域王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月光,“这可是在华朝境内,若是没被发现还可以嫁祸给华朝,但这毕竟是杀人,有尸体,说不定还会有人证。只要西域王子死了,再有人在附近看到过蛮人的身影,他们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西域所敌视。”
“……那如果……”安雨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他们发现他们绑错了人,绑来的根本不是西域王子呢?”
王子不会被杀,那他们这两个冒牌货呢?
“……”晏清绪也陷入了沉默。
安雨看了一眼自己,不禁觉得这也太容易穿帮了——从性别上就不对,他们被绑来的时候对方可能匆忙没看清,但凡一会儿再有人来,把他们拉到外边看一看,就能看出来她的性别是女而非男。
到时候,就算是有西域王子信物也没什么用了吧?
王子不会被杀,但是他们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会暴尸荒野。
……
——“我们换衣服。”晏清绪低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西域王子,必须是男性。”
作者有话要说:
安雨:您穿的上吗?
第103章女装
眼下两个人都被绳子捆地严严实实,“换衣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安雨笑了一下,那笑带着丝无奈:“就算事情真像我们想象的这般,我们现在双手都被束缚,连脚都被绑的严严实实,又该如何换衣服?”
“安姑娘,帮个忙,我怀里或许有可以揭开我们绳子的工具。”晏清绪在昏暗的屋中开口道。
“嗯?”安雨听见晏公子这么说,心下明白他兴许是有解开绳子的办法。
她闻言转过身。
双手虽然都被束缚着,还好可以一起行动。
安雨转过来,晏清绪也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
“得罪了。”她低低地道了一声,双手探入晏清绪的怀中。
“再往下一些,靠近腰部。”
安雨抿了抿唇……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她现在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轻薄美人的登徒子。
“好。”
她在晏清绪的怀中摸索,双手由于被绑在一起的缘故并不灵活,她的动作轻柔而小心。
……
“……我好像,摸到了。”安雨道,她双手伸出来问:“是这个吗?”
那是一把很小的带着鞘的小匕首。
“没错。”
“晏公子……你是如何能带这等凶器入宫的?”
进宫时宫门口那么多公公检查,这小匕首铁板钉钉算是凶器,按理说不应当被放进宫。
“没开刃。”
安雨:“……”
“这匕首是一位贵人所赠,母亲让我常年带在身上图个吉祥,遇难能逢凶化吉。”低低的声音在这小房间中响起。
安雨闻言心下复杂,难得开了个玩笑:“现在你倒是落在了‘凶’里。”
沉默一瞬,她道:“是我连累了晏公子。”
如果晏清绪没有冲进那个房间里救她,想必被绑来的人应当只有她自己。
“这个处境再说这些也没用了,祸也不是由安姑娘而起。”
……
晏清绪说的在理,安雨也是误打误撞被当成西域王子绑了来。但她心里终究有点过不去,眼前这人一天之内救了她和小兰两次,现在还因为自己的“好心”落到了这个境地。
说是生死未知一点也不为过,会不会被杀也只是他们的猜测,手脚被束缚落在蛮人的手里,“死”就像是一把刀,时刻悬在他们二人的头上。
而晏公子本来可以好好呆在宫宴上,吃喝享乐直到结束的。
安雨心思百转,倒是没说出口。
眼下身处险境,说这些没有用。
她盯着匕首的目光抬起来,道:“晏公子转过身去吧,我先来帮你弄开绳子。”
晏清绪脸上带了笑意:“还是我先来帮安姑娘弄开吧,这刀没开刃,用起来应该颇为不利,我的手劲大些。”
安雨:“……”
确实。
晏清绪伸出双手,接过了安雨手上那把没开刃的匕首。
两人肌肤相碰,一触即分。
“还请安姑娘将鞘拔开。”
安雨闻言照做,随即转过身去,方便晏清绪帮自己断开手上的绳子。
……
那刀没开刃,的确不利。
安雨看着面前的黑暗,屋子里只有金属摩擦绳子的声音。
晏清绪动作很轻柔小心,用力弄开绳子的时候还小心地避开安雨的手腕。
她能察觉到。
心情复杂的同时还苦中作乐地想道——这京城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蛇怪,倒是也有如此温柔照顾人的一面。
……
磨了一阵,安雨感觉到自己手上的绳子松动了。
“晏公子。”她出声制止晏清绪的动作。
随后借力一拽——磨的差不多的绳子便被安雨挣脱开来。
她立即解开自己脚上的绳子,转过身去帮晏清绪脱困。
待到两人都挣脱了绳子,安雨跑到门前示着推了推。
——不出所料,门应该上了锁,纹丝不动。
也是,没有人绑架绑了人还开着门的。
那窗子也太小,没有跳窗逃跑的可能。
安雨目测了一下,估计以那个窗子的大小,自己都爬不出去。
……
别无他法,现在两人只能按照方才计划的那样互换衣物。
她沉默了一下……觉得和晏清绪换衣服还是有些尴尬。
毕竟换衣服,代表要先脱下来。
她穿的衣服特殊,中衣形同虚设。
像是看出了安雨的尴尬,晏清绪出言道:“安姑娘,在下会闭上眼睛。”
室内昏暗,照明只能靠月光,没人发现毒舌王有些脸红。
眼下不比平时,事关两人的姓名,安雨咬了咬牙,将那些私人情感抛之脑后道:“脱衣服吧。”
两人脱下衣物、互换衣服。
……期间不知是怎么,静默无言。
安雨拿过晏清绪的衣物套上——一股清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应当是他平时用了什么熏香。
两人的身高差了些,她穿晏清绪的衣服大了些,不过看上去还好。
可晏清绪那边倒是出了岔子。
——他骨架大,有些套不上。
那红衣是裙装,有些修身,腰部更是贴着安雨量身打造的。
“来。”
安雨穿上晏清绪的衣物,拿着那小匕首,手起刀落再加上撕扯,直接把红色裙装改成了露脐装。
“这样便能穿上了。”
一直温言温语的晏清绪看到这身衣服,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
“肩膀那里估计还是紧一些……不过这样你才能穿上。放心,西域王子平时的穿着也露脐,这样更像。”
看出了晏清绪的犹豫,安雨道。
晏清绪闭了闭眼。
他若能成功回到华朝,当即便上书恳请圣上出兵把北部蛮族给灭了。
顺便恳请颁布一条西域使臣来华朝不得穿如此……伤风败俗服装的禁令。
……
这件经过安雨改良的红色裙装终究还是上了晏清绪的身。
穿上之后,倒是意外的……美艳。
安雨挑了挑眉——这晏清绪平时看上去像是个文弱书生,身体线条露出来倒是……意外的有料嘛。
因为身高原因,裙子被晏清绪穿上后前胸拉低,他胸前那漂亮的线条若隐若现。
腰部露出,腹肌一览无遗。
晏清绪本来就生的白,这红色倒是也意外的适合他。
在月光映照下,这人就像是……美丽与力量的结合,大红的裙装露出白皙的皮肤,确实是视觉盛宴。
安雨点了点头,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道——嗯,是那种会被路上的山贼抢回去当压寨夫人的程度。
……
“对了,还有这个。”
安雨上前,把自己脸上的白布取下,照样围在了晏清绪脸上。
她又上前把晏清绪的发髻散开,黑发如瀑般散下,因为被束起的缘故,那黑发还带着点儿卷。
“嗯,如此这般就更像了。”
晏清绪:“……”
他换完衣服后就异常沉默,看来是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安雨也没闲着,她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再把脸上的妆容蹭掉,还没忘从地上抹一抹灰往脸上蹭一蹭。
……
“若是一会儿蛮子进来,我又是谁?”
她穿着晏清绪的衣物,一看就是华朝人的装扮。
蛮子兴许会如同他们猜测的那般放过西域王子,但十有八九不会留她活口。
晏清绪皱起眉来,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茬:“我定不会让他们害你。”
“难说。”安雨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姑娘放心,倘若他们真要杀你,我也不会独活。”
安雨:“……”
不是,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本来心里的想法与“既来之则安之”相同,倘若那些蛮人真要对她下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被绑过来,能活一个是一个。
能让晏清绪逃回去,告诫皇城北部蛮子的阴谋是最好。
可被晏清绪这么一说……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殉情?
安雨岔开话题:“我们如此伪装行不行?”
“我们已然尽力。”
晏清绪说得对。
借着月光,安雨看见地面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
她上前,捡起。
发现是那枚铜制信物。
……
两人被绑盖因此物,若有机会回去,安雨一定告诫西域王子平时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你拿着。”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晏清绪。
换好衣服后,此时晏清绪是“西域王子”,这东西自然是应该他拿着。
“安姑娘……”晏清绪似乎还在为安雨担忧。
她出言打断道:“万一要是有懂西域话的混在他们里面,那岂不是糟糕了?”
他们二人都是华朝人,外表做做样子还可以,若是蛮子真的有备而来,那才叫糟糕。
“我倒是会几个西域词汇……”晏清绪被安雨带过来,道。
“唉……”安雨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过多久,门突然响了。
两人立刻噤声,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门被打开,黑暗中两人什么都没看见,头上突然被套了东西。
——看来来人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
几句听不懂的话响起,迅速被人打断:“别说话,别让他们听出来你们的身份。”
来人看来不只一个人。
“嗯?他们的绳子怎么开了?绑上。”
……
千辛万苦搞开绳子的二人很快又被五花大绑。
悉悉索索的声音——安雨侧耳听着,来人似乎在说悄悄话。
很快,那个会华朝话的人开口。
——“嗯,没事,这西域王子不懂汉语……不过你们绑过来另外这个人是谁?华朝人?”
第104章出城
来人先是检验了一番晏清绪,安雨能听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
“找到了——这不就是那西域信物么?”说话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是十分得意。
伴随着那搜身的声音,安雨还听见晏清绪说了几句西域话……听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原来他说的会几句是这个意思……
果然,外语脏话永远是最好学的。
……
“这个人是谁?华朝人?”那声音如此道。
安雨心中一紧,心道果然,她的身份受到了怀疑。
紧接着,又是一阵轻声说话的声音。
安雨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具体内容,短暂过后,只听那道声音道:“哦……在宫里顺手绑来的啊……”
……
“没什么用,杀了吧。”
安雨心里一凉。
刚才她几次三番打断晏清绪说话,便是因为她想到了其中利害。
若她是蛮族人,潜藏进宫中绑了两人出来,其中一个是西域王子,另一个自然会杀掉。
无论那“另一个人”的身份是什么。
若是华朝中的重要人物,有一日这西域王子侥幸被找回去,还能从中散播谣言。毕竟两人被绑走,也不一定是谁杀掉了另一人,活下来的那个是西域王子,他同样有嫌疑成为凶手——否则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呢?
若是绑来的两人都是西域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另一人跟西域王子的关系越是亲密,这人越是要杀。
反正说的是华朝话,这西域王子只会把仗算在华朝人的头上。
无论如何,这场绑架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挑起西域和华朝之间的仇恨,而杀掉她,百利无一害。
从一开始,这场在皇宫中发生的绑架就充满了不怀好意。
利用西域王子的身份,打破西域和华朝这么多年来的友好相处——方才,安雨将这些想的清清楚楚。
不过在听到“杀了吧”的时候,她还是心头一凉。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她“前世”遭遇车祸,不知道得到了怎样的机缘才苏醒在这个朝代。但上天给了她又一次生命,安雨自然珍惜。
只是命运从来不由人。
眼看着店铺有起色,她便阴差阳错地被卷进了这桩事情之中。现在她的命握在对方手上,任她求生意愿再如何强烈,都没有任何用处。
晏清绪……又何尝不是呢?
……
听完自己的“死刑”通知,安雨的大脑飞速运转——此时说些什么、编造出什么样的身份可以让对方放过自己呢?
她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竟在一个死局当中。
——对方只要西域王子一个,所以无论另外一个人什么身份、说了什么,最保险的方式都是直接杀掉。
尤其在“这个人”,也就是她自己身穿华朝衣物,很有可能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情况之下。
……
怎么办……怎么办?
这算是安雨第一次毫无还手之力的面对死亡,如此威胁前,大脑前所未有的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来保住自己的命。
恍惚之间,她感受到了向自己袭来的刀风。
在向她挥来的那一刻异常明显,安雨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股冷汗是完全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在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被绑在身后的手心发麻,全身脱力,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自己这就要死了吗?
安雨闭了闭眼。
但下一刻,身上传来重压——有人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安雨的头上被蒙了布,视线一片漆黑,但她鼻尖闻见了一抹淡香——那是晏清绪身上的味道,和她自己此刻这身衣服的味道如出一辙。
闷响。
——“妈的快停手!”那个会说华朝话的人气急败坏道。
“……?”
晏清绪替她挡了吗?
“怎么回事!你不是拉着他吗?他全身都被绑住了你怎么让他动的?”
“@#¥%¥#!”
安雨听见晏清绪用西域话说了些什么,语气激烈,像是在痛骂对方一般。
做戏做的还挺真实。
……
晏清绪盖在她身上,可能人在这种紧要关头感官异常敏锐,她甚至能感受到晏清绪猛烈的呼吸和心跳。
“动作快点!把他拉开,时间不够了,赶紧把那人解决掉!”
那会说华朝话的语气逐渐不好起来。
也是——在宫中将两人绑出来,现在安雨虽然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处,但应该还在京城之中。
这伙人应当要赶在宫里人发现、封锁京城之前把西域王子弄出京城。
届时若是宫里发现了不对,封锁了京城,这群人就插翅难飞了。
……
“草!你们两个人都弄不住他?”那人的声音靠近了,似乎也在下手。
安雨能感受到晏清绪在做什么事情,但她双手被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
“把他打晕!——啊!妈的,这西域王子是什么疯狗?”安雨听到那人惨叫道。
身上的重量一下子轻了,安雨听到了晏清绪的粗声喘息。
下一刻,她便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与此同时,鼻尖传来了血腥气。
晏清绪受伤了?
安雨皱起了眉头……闻这味道,伤受得还不轻。
“来不及了!天要亮了!不搞了,快把他们两个弄上车!弄不了他就把他们绑一起!我看他这次还能怎么搞!”
那个说华朝话的人气急败坏道。
本就被五花大绑的安雨身上多了个晏清绪,两人之外又被捆了一圈绳子。
这下确实是严严实实了。
……
安雨心情复杂,内心满是担忧。
但有那会华朝话的人在场,她也没办法出言询问晏清绪怎么样。
——若是如此,必会露馅。
==
另一边。
皇宫之中,两人失踪的事情被迅速压了下来。
最先理清事情的是二皇子殿下。
他晃晃悠悠地赶到自己皇兄面前,在场的还有同时来要人的魏太师和晏国公。
“怎么回事?”二皇子吃完宫宴,晃到御膳房来找安掌柜,想多讨一杯气泡水喝,没想到就遇上了这样的场面。
大皇子对着自己皇弟,皱着眉头讲清了现在的局面。
他自然是担忧,好友子仪在这宫里凭空不见,生死未卜。
“宫里的侍卫少了一队?那队人什么特征?”
“有宫里的小公公见了,说是看上去比寻常宫卫高大。”
二皇子用消瘦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这倒是有意思,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还听说,那西域王子落水后在偏殿换下湿衣,忘记把自己的随身带着的铜饰拿出来,现在正托人找呢。”
大皇子皱眉,闻言道:“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笑了笑道:“那是自然,那陪同西域王子换衣服的小太监说,当时西域王子落下铜饰,他曾给了刚出门的晏清绪,托他转交。”
“……”
“没想到这晏清绪转交着转交着,自己的人也不见了。”
晏国公闻言道:“二皇子殿下的意思是……犬子失踪与西域王子的铜饰有关?”
旁边的魏太师插嘴:“那小安失踪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二皇子摇了摇头,似乎是遗憾:“唉……没想到安掌柜也失踪了,本来还想找她讨一杯那劳什子气泡水喝喝呢。”他很快又挂上笑脸,问现场众人:“今日西域王子穿了华朝服饰,倒是和华朝人一般,你们不觉得安掌柜穿那一身大红大金,有几分西域的味道吗?”
“这……”
“!”大皇子最先反映过来,“难道……”
二皇子也没问自己皇兄知道了什么,凭空附和道:“是,对啊!那身材高大的卫兵听起来就不像是我华朝中人,听起来像不像北部那些蛮子呢?”
大皇子殿下脸色变了:“此时非同寻常,传令下去,立刻封锁京城,盘查可疑人员,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
“别忘了让西域王子呆在宫里,这消息可不能传出去。”二皇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提醒,“若真是蛮子来绑人,出了宫发现自己绑错了人……那晏家公子和安掌柜还能有命在吗?”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以晏国公和魏太师为甚。
“二皇子殿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魏太师脸色沉下来,表情严肃,不复往日里的轻松。
二皇子慢悠悠地捻了一颗桌子上的樱桃往嘴里送,伸手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因为聪明。”
“……”
……
这日破晓时刻,京城四门初开不久,城口来往通行的百姓还没有多少。
从宫中紧急拨出来的四队骑兵朝着四个城门疾驰而去。
城东城门。
领队高举手中旨意,在即将靠近城门时便大声疾呼:“圣上旨意——严守城门,只进不出!!!严格盘查魁梧人士!!!”
门口的城防兵得令,立刻半闭大门。
在门口等在出入城门的百姓惊了惊——中秋刚过,这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与此同时,京卫纷纷被叫起,全副武装在京城中展开搜查,上面有旨,任何边角都不能放过。
——没人注意,城东城门外,一辆刚被放行的茅草车满满当当,似乎车上分量不轻。
车夫挥绳,那拉着车的马长鸣一声,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第105章上船
安雨和晏清绪被绑在了一起,来人又给他们俩套了一个巨大的麻袋。
“等等,把他们的嘴塞住,省的他们乱喊。”安雨听到那人道。
麻袋又被撤下来,有人动作粗鲁不管不顾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布。
对方塞布的时候很小心,将二人头上的麻袋掀到鼻子位置,直接堵嘴。
安雨在晏清绪怀里,对方也不扯开人了,直接把手插进来塞布。
看来对方是十分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便坐实了晏清绪的猜测。
倘若被绑来的人是西域王子,说不定还真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倒也有好处——西域王子的眼睛是碧色,这一点几乎京城人都知道,眼前这几个“绑匪”通过一块信物就认定了晏清绪是他们要绑的人,又因为心虚不想让他们俩看见他们的样子,倒是失去了看“西域王子”眼睛验明真伪的时机。
这室内昏暗,再加上此时外面也没有多少光,估计连晏清绪头发是什么颜色的都看不清楚。
安雨嘴被来人掰开,直接塞进来一团破布。
——那布又脏又臭,她甚至觉得自家抹布都没有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被堵住嘴后,眼前一黑。
麻袋又套上了。
对方真是万分谨慎。
麻袋又来了,照着两人劈头盖脸一照,便再也看不见外面的光景。
……
紧接着,安雨感觉身体一轻——她和晏清绪两人都被抬了起来。
能一下抬起两个人的重量,蛮人果然是蛮子,力气不小。
“吱呀——”
听着声音,像是关着两个人的屋子门被打开了。
包裹两人的麻袋是由无数细小的孔缝组成,透过那些缝隙,安雨感受到了蒙蒙的光。
安雨不知道他们二人被打晕后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二人醒来后在那个房间“互救”又画了几个时辰,看现在这情形,外面应该天快亮了。
拂晓时辰,光才慢慢地渗透出来。
京城的四门不是十二个时辰都开放,现在应当是开城时分,这些蛮子才想着尽快将他们转移。
“砰——”
下一刻,她和晏清绪被重重摔在了什么东西上。
安雨的背后是晏清绪的胳膊,连头都被他小心地护在了怀中,虽然有震荡感,但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她在这一瞬间,听到了晏清绪的闷哼。
那声音微弱,但是被安雨捕捉到了。
……
“哗哗”的声音响起来,声源正是包着两人的麻袋。
——他们此时正在被什么东西埋起来。
安雨如此判断。
随着那东西的覆盖,本来透着点儿光的麻袋又昏暗下来。
那东西细长、轻,极其像是稻草。
待到那声音停止,安雨感觉到自己又身处在黑暗之中。
如果他们真是被藏在了稻草里,外面一层麻袋头上一层麻袋,那确实是再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然后是像马车一样的颠簸。
有什么东西在载着他们在走动。
眼睛看不到东西,耳朵倒还能听见。
他们之前应该是被关在了一个院子里,运他们的车从院子里驶出来到了街道上。
此时应当是很早的清晨,街上听起来没有几个人,但也有百姓偶尔的交谈声。
安雨意识到自己和晏清绪在被送出城的路上。
一旦出了京城……他们就更没有办法脱困了。天高海阔,谁知道这群蛮子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要是求救,就是得挑现在。
可尽管她很想发出声音,嘴巴被抹布堵住,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类似“呜呜”的声音来,那声音再被自己上方成堆的草垛一遮掩,能传出去的音量微乎其微。
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辆拉着稻草的车上还装着两个人。
……
“干什么的?”
“官爷,出城运稻草。”车夫道。
这是已经到了城门口。
车里的两人极力发出声音,对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他们还尝试一起滚动,力图发出动静。
安雨二人不知道的是,那检查板车的官兵与车夫对视一眼,简单查完通关文牒便放行了。
被运出城时,安雨和晏清绪似乎还听到了身后京城士兵纵马而来的声音……
“圣上旨意——严守城门,只进不出!!!严格盘查魁梧人士!!!”
——可惜那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疲惫,困倦。
安雨本来就忙了一晚上宫宴,精神疲惫,方才醒来和晏清绪又一起处在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中。刚才声嘶力竭地呼救也没有获得任何的帮助,耗费了仅剩的精力。
去那烧着的屋中找小兰时,她身上多多少少挨了些擦伤。
现在在这颠簸的板车中,身上的疼痛感愈发明显。
更要命的是,安雨很困。
又疼又困,她觉得自己只要合上眼皮就会一睡不醒。
但是不能睡。
现在的处境没有人想让她活,她若是睡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睡梦中被人悄无声息的杀了。
本来就是待宰的羔羊,若是睡了过去,岂不是变成了随便可杀的死猪?
口中被堵者破布,安雨没有办法咬上舌尖,只得用被绑在身后的手。
指甲深深地扎进手心中,力求保持清醒。
——她有点担心晏清绪。
即使安雨现在头上套了麻袋,她仍旧可以隐隐约约闻到血腥味。
方才晏清绪为了保住她,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伤……
她受得伤不多,都难受至此,更不用说晏清绪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雨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间,她实在太疲倦了,精神游离。
但理智又告诉她要清醒,所以一旦听见什么动静,那根绷紧的弦又会强迫她短暂地清醒。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
不仅是困了,饥饿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
天渐渐黑了下来。
这离安雨和晏清绪两人被绑已经过去了近一夜一天。
拉着稻草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个小码头边。
这里停着一艘船,还有几个人蒙着面站在岸边。
“到了?人在里面吧。”
“没问题,一路都很顺利。”
“行。”
“快把他们抬上去。”
“他们?不是一个吗?”蒙面人疑惑。
“别问了,有变故,赶紧行动。”
……
任凭路上如何疲倦,马车停下这一刻两人都猛然惊醒过来。
他们能感觉到盖在两人身上的稻草被移动。
——随后被移动的东西是他们的人。
同样是被抬起来,这次悬空的时间不算短,然后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能听到水声……
他们应当是被放在了船上。
“小心点儿。”
“没事儿,船主那边交代过了么?”
“放心,打点好了。”
……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能听到最后一声朦胧不清的声音似乎是“把门锁好……”
四周重归寂静,除了隐约的水声,安雨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得想办法脱困——
她动了动,随后沮丧地发现,现在和在板车上一样被动。
毕竟她和晏清绪仍旧是那样被绑在一起,连嘴都被堵住,交流都没有办法。
忽地……她感觉自己身子底下也不是那么平坦。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放在他们下面,有些硌。
木棍?
或者是什么类似木棍的东西?
感觉上这东西没有锋利的边……用不上。
正在安雨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她感觉到身上晏清绪用力了一下。
“呼——”
……?
嘴里的布弄开了?
她“呜呜”了两声,在询问。
“安姑娘……别着急。我顶了一路,才把这破布弄开。”
安雨“嗯”了一声,算是应和。
“稍等,我看能不能用咬的把我头上的麻袋弄下来。”
——“嗯”。
她的耳边响起了微小的声音,从声音大概能听出是晏清绪咬着头上的麻袋一点点挪动位置脱困。
那蛮子给他们简单套了麻袋,或许是想着两人嘴被堵住了,又或许是因为时间紧急,也没有用绳索封口。
……
漫长的等待。
等到安雨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时,她头上的麻袋被人动了一下。
似乎是晏清绪咬住她麻袋的一角,在往上脱。
安雨配合地低下头,方便晏清绪动作。
大麻袋里空间狭小,两人又被紧紧地绑在一起,配合着颇费了一番力气,安雨头上的麻袋才一点点被弄开。
“呼——”
两人四目相对。
安雨在黑暗中看见了晏清绪的脸。
目光熠熠,额角还有留下来干涸的血迹。
“别动,我帮你把布取下来。”她听见晏清绪道。
他的声音低哑的不像话。
全身被绑着,对方现在能动的只有嘴。
晏清绪低头凑上来,咬住了安雨口中的布。
安姑娘在他怀中,他侧着头低垂,方才咬住。
鼻尖相擦,她看见了晏清绪近在咫尺的睫毛。
浓密,根根分明。
安雨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几分。
可惜,眼下若是别的场景,说不得多几分旖旎。
“……”
“呸。”
布被取下来,安雨侧头“呸”了一下。
那布确实臭,都不知道方才晏清绪怎么下的口。
……
“你怎么样?受伤严重吗?”安雨小声问。
两人被绑在一起,挨的极近。
——“有些疼。”她听见晏清绪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安雨:他在撒娇吗?
第106章迷药
晏清绪此时和往日里在安雨心里留下的印象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这人一开始给她的印象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之后不过是因为炸鸡的味道才对她另眼相待。
纵使转变,安雨仍旧觉得晏清绪透露的那股“我觉得你家的炸鸡很好吃”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高傲”。
可现在……
这人带着点儿哑嗓说自己疼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和之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晏清绪,你的面孔还挺多。
安雨一时之间哑然。
她被晏清绪抱在怀里,把头垂下来正好是晏清绪胸口的位置。
……
他胸前对襟呈现“V”字,肌肉半露不露。
仔细想想,这还是安雨昨晚给晏清绪“精心装扮”的,为了从形象上更加贴近西域王子一些。
头上套着麻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两人头上的麻袋被取下来,依旧是这个姿势。
安雨便……有些尴尬了。
绳索绑得紧,安雨最自然的姿势就是靠在晏清绪的身上。
可若是如此……
她的思维只走偏了一霎,紧接着便被浓重的血腥味吸引。
光线昏暗,安雨皱着眉头端详,才发现晏清绪身上有伤。
——从颈部到胸口。
安雨忽地响起还没出京城,在那小黑屋里自己要被对方“解决掉”的时候。
晏清绪是直接上去用自己身体挡的吗?
——怪不得,那声音说什么“快停下”,饶是对方收了手,晏清绪身上仍然留下了这样的伤痕……
竟真是拼了命也要保下她吗?安雨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伤颠簸了一天,伤口处已经不流血了。
晏清绪穿的是红衣,与血液颜色相近,安雨用下巴蹭了一下衣料,这才发现那材质的感觉变了。
——明显是浸透了血又干掉的样子。
“……痒。”有些闷的低哑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身上的伤好重……你是傻子吗?”安雨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接着这句话泄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情绪的源头是哪里。
可能是因为身处险境、性命堪忧,又或者是因为那几个绑错了人的傻子蛮人,又或许是因为晏清绪那么不管不顾地救她,在身上留下了如此深的伤口,今日整个路上还一声不吭,连哼一句都没有。
条件如此简陋的情况之下,他到底知不知道人命脆弱如纸?
感受到了安雨的怒气,晏清绪却无声地在黑暗中扯开了嘴角。
“别担心,这伤口看上去唬人,实际却不深。”
看这染透衣料的血,还说自己伤的不深,安雨真是不知道在晏清绪的概念里什么样的伤才算是“大伤”了。
“你怎么不说?”
“嘴里被塞上了布,安姑娘,你要我怎么说?”
安雨:“……”
倒是她把这回事儿给忘了。
“不是致命的伤,在下自幼习武,熬得住。”晏清绪的声音在安雨头上响起。
她还能感受到晏清绪胸腔的轻微震动。
安雨沉默了一瞬,闷声道:“伤不致命,失血够致命了。你我在路上一天都未进食,今晚怕是也可能滴水不进。”
她还好,这大个儿的伤员可该怎么办呢。
“……”
“你要是疼的难受,就不用胳膊使劲了。”安雨能感受到,晏清绪怕压到她,垫在她身体下面的胳膊一直在用着力,多少撑着他自己的身体,“我不怕压,你胳膊要是麻了就缓缓。”
也不是到晏清绪是吃什么长大的,这都多长时间了,这胳膊还能使上劲。
不麻吗?
“安姑娘,你……在关心我?”
安雨:“……”
“在下心里欢喜。”
她语气十分无奈:“晏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先把儿女私情放一放?”
低低的笑声响起,安雨听见晏清绪的声音道:“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说出口,死里逃生,苦中作乐,没什么放不下说不出口的。再不说点儿什么,若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岂不是亏了?”
“……别说丧气话。”
她早该知道,晏清绪这人能落得“毒舌”的评价,口齿和头脑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想不到这晏公子在攻人心防上倒是挺会自学成才。
还以为这人不知道人喜欢听什么样的话……现在倒是知道这人会在这种时候让人对他硬不起心肠来。
安雨话是说了,但听完晏清绪的话,倒是不怎么想“针锋相对”了。
更何况这人还是为她受的伤。
“困吗?”安雨听见晏清绪问他。
“……嗯。”
能不困么,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路上就算不受控制地睡下去,也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浅眠,一秒做十个梦,累得要死。
难怪现代刑讯中有不让人睡觉的酷刑,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一路上你都没睡着吧,稍有动静便一个激灵清醒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们如此之近,安姑娘动一下我自然能感觉到。”
“你说我一路上都没睡着,那你想必也是,否则为何知道我醒了会动一下?”
“是。”晏清绪承认了,随后道:“疼,让在下十分清醒。”
安雨:“……”
这人到底是想让她放心还是想让她担心?
前脚说自己没事儿,中间来了个“苦中作乐”,现在又委委屈屈喊起痛来。
男人心,海底针呗。
自然——“委委屈屈”是安雨自己脑补的。
她觉得这个形容词真是十分贴切了,这个嘴上说自己没事,又老提自己的伤口疼的晏清绪,像极了那种摇着尾巴非让主人摸摸自己的小狗勾。
终于逮到了主人看过来的机会,便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撒娇”。
也不管场合是不是合适。
她无语,打算逆着毛搞一把:“疼点儿好,能保持警惕。”
晏清绪:“……”
……
“安姑娘,我的伤口好像流血了。”
“你说的是哪里?”
“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
“没有流血,你多心了,我看着呢,今天一天过去已经结痂了。”
“……我说的不是胸口,感觉错了我的背上好像也有伤。”
“那就爱莫能助了,晏公子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被绑在一起,我也动不了。”
“……”
晏清绪沉默了。
安雨却悄悄笑了一下,她似乎体会到了方才晏清绪说的。
如今这个处境之下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反而抛却了一切顾虑。
什么店铺、什么以后,那都不是现在想的。
放空一切在险境里斗嘴,倒是还挺有意思。
……
两人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安雨告诉了晏清绪自己背后似乎是有一根木棍。
她想不到利用的方法,说不定晏清绪有办法。
这人胳膊如此强壮,应当是个练家子儿,说不定有什么“解题”新思路。
“安姑娘能感觉到那木棍的头儿在何处么?”晏清绪问。
“我试试,你配合一下我。”
“好。”
两人一起移动,安雨用背部感知。
“啊,好像找到了。”
“嗯,我也感觉到了。”
晏清绪的手臂在安雨背后,也有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帮助,那木棍的一头是尖头。
就像是劈开来的柴火,一头的木材被另外一块柴火带走,这块儿就只剩下了个尖儿。
“有点儿脆。”
“慢慢来,安姑娘往这边挪挪,我看能不能隔着麻袋抓住它。”
有了尖头儿,用这木头划破麻袋再磨开两人手上的绳子就变得有了可能。
“好。”
安雨道。
……
现在两个人有的是耐心,她听见“沙沙沙”摩擦的声音,是晏清绪开始行动了。
良久。
“好了。”
“打开麻袋了?”
安雨有些惊喜,没想到这木棍这么有用。
“不是,磨开了一个小口。”晏清绪道。
“那……”
“足够了,能让这尖头儿进来,便能磨上绑住我们的绳子。”
“好。”
安雨看不到背后的情况,现在这情形就只能靠晏清绪了。
一时间,耳边不断地响起了“沙沙”声。仔细听,周边的水声也进入了耳中。
似乎船已经开动了,整个屋子连同两人都晃晃悠悠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晏清绪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路上都极力克制自己不要睡过去的安雨现在的困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
摩擦声停了。
安雨闭着眼,努力提出最后一丝清醒问道:“绳子磨开啦?”
“不是……安姑娘,你闻到了吗?”
“……什么?”安雨想睁开眼睛,但是此时的眼皮如千斤重,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好像……有点……香?”
晏清绪听她这声音叹了一口气:“是香,这是……迷药的味道。”
手里的动作不是他想停的,而是他发现手上的动作不受控制的迟缓下来——连思考的速度也是。
“唉……”他长叹了一声。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晏清绪努力抱着安雨翻动身体,将两个人被绑在一起的“整体”努力翻侧。他们还是面对面,不过不是一上一下,而是一左一右侧躺在地上。
这样的话——
他晕过去之后应该就不会压到安姑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信物
“怎么回事?”大皇子殿下听到殿外传来的喧闹声不禁皱眉。
身边的侍从见此状况,急匆匆去宫门看发生了什么状况,不一会儿小跑着回来向大皇子汇报道:“大皇子殿下,外边是西域王子想进来,被拦住了。”
大皇子闻言有些无奈。
自从宫宴那晚上出了事后,他们大概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封锁了消息,对外迅速封锁京城城门,差京中城卫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失踪的安雨晏清绪两人。对内严格保守秘密,将西域王子连哄带骗地劝在宫里居住,尽量不要露脸。
如果事情真是二皇子那日所预料的那般,宫里混进了北部蛮子的细作,那万一西域王子在宫里乱跑被发现了,那蛮子们定会知道自己绑错了人。
届时若是传信出去说真正的西域王子尚在宫中,晏清绪和安雨的境遇只会更糟。
可……西域王子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实际上应该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今天已经来了好几回了,就是要见大皇子。
……
熏香燃烧的差不多了,短短地插在香炉之中。袅袅上升的淡烟化作气味,笼罩在整个殿内。
大皇子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了几下,耳边还是殿门口闹哄哄的声音。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西域王子这么闹下去。
且不说这样的声音很吵人,也很容易引人注意。现在他们在明处,那可能存在在宫里的细作在暗处,放任会大大增加被发现的可能。
可若说到中止西域王子的办法……
大皇子在思考如果把真相告诉西域太子会有什么弊端。
从那日围猎的事情来看,这位西域太子应该对那位叫做安雨的掌柜挺感兴趣,若是把事情全盘告知,西域王子应当会配合。
王子这边配合,他们在宫内“装样子”也会装得更加顺利。
但是……
那西域王子不太按照常理出牌,大皇子多多少少有些顾虑。
“大殿下。”侍从进来通报。
“怎么?”
殿门口的声音似乎弱下去些,大皇子侧耳听了听,确实听不见方才那嘈杂且听不懂的西域话。
“魏淮延魏大人求见。”
大皇子闻言捏了捏眉心道:“让他进来吧。”
他就说怎么西域王子声音小了,原来是搬了救兵。
小魏大人来了,“听不懂”便不再是借口了。
……
小公公垂首,挪着小碎步进来,身后跟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人。
那青年一身藏青色官服,官府边沿印着浅色的仙鹤印花。
来人正是小魏大人魏淮延。
“大皇子殿下。”魏淮延拱手。
“小魏大人。”大皇子点头。
“殿下,西域王子一事……”
“这事说来复杂。”大皇子还没想好,打算先表面上糊弄一下,就听见小魏大人道——
“来龙去脉在下已经听父亲说过了。”
“……”
的确,昨晚魏太师也在场,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之一。
真行,当时说了要保住消息,这位转头就跟自己儿子和盘托出。
“魏太师……真是效率高啊,哈哈。”大皇子道。
他心里吐槽,面上儿还是得说点好听的。
“殿下,在下认为应当同西域王子讲明事情真相。西域王子天真赤诚,说不定会在此事中帮上些什么忙。”
大皇子闻言,心中又动摇了些。
天平的两侧动了动,朝着“告诉西域王子”一侧又偏了偏。
之前那些毕竟是他自己的想法,华朝和西域这么多年来关系友好,归根结底他与西域王子并不熟悉。
可魏淮延熟悉。
小魏大人做事情沉稳,大皇子殿下是放心的。更何况魏淮延是一路陪着西域使团进京的官员,他既然劝大皇子做下这个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
况且听刚才那对话的意思,魏淮延应当是已经知道这一遭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在这个前提下,小魏大人仍旧给出了这样的建议……这正是大皇子心中动摇的理由。
“若是西域王子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对我华朝心生间隙?”大皇子问出了心里最深的顾虑。
他话说的并不清楚,但是魏淮延明白了。
西域虽然和华朝交好,但毕竟算是“异族”。
大皇子能问出这句话,说明他是在担心涉及到种族之间的矛盾,西域人不会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就算是相信了,但凡有一缕怀疑的可能,都会影响到两族人未来的交往关系。
——若换位思考,华朝人去西域做客,突然人被限制在宫中。西域人说是因为北部蛮族从中作梗,想要谋害华朝皇子的情况下,十有八九华朝皇子会怀疑这只是西域人的一面之词,只是为了离间另外两族的关系。
于是大皇子另一层很深的顾虑是——若是自己说了真相,但是被西域王子认为是华朝的计策,那可是得不偿失。
毕竟现在还没有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能证明,那蛮人在宫中出现过、并且绑走了晏清绪和安雨两人。
所以能瞒住这边解决掉一切祸事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就棘手的便是西域王子根本不受控制。
或许是因为魏淮延同是华朝人,他一下便明白了刚才大皇子那句话中隐含的“顾虑”。
“陛下放心,西域王子非心思……繁多之人。”魏淮延话到嘴边,还是选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好听的词儿。
大皇子闻言点点头。
他转过身去,在自己的书案前来回踱步。
魏淮延沉默地等在一边,他知道,需要给大殿下时间来做决定。
大殿下停下步伐的时候,幽幽地看了魏淮延一眼,随后把手背到了身后道:“罢了,孤信你。”
魏淮延没说话,只是鞠了一礼。
“让西域王子进来吧。”
大皇子如此道,身边站着的侍从得令,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快步去了殿门口。
……
片刻后。
“@#¥#!@#¥¥#?”听完来龙去脉,西域王子侧了头,跟西域使臣道。
使臣翻译:“王子说,你们的意思是说,因为拿着王子的圆环,安掌柜被当成是王子被北部蛮族抓走了?”
大皇子点了点头:“对,还有晏子仪。”
“@¥?”
“王子说,那是谁?”
大皇子:“……正是前两天同王子比试射箭的那位公子。”
“@¥#@#!@#¥@@……”
“王子说,原来是他啊!”
后半句使臣被小魏大人使了个眼色,并没有翻译出来,因为西域王子后半句说的是:射箭和身法那么强,怎么就被人打晕了呢……
……
王子又问了几个问题,大皇子也在解答。
既然已经决定了坦诚相待,就不该有隐瞒。
“是,我们封锁了京城,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
“没错,令王子等在宫中少露面就是想让奸细以为他们绑走的是真的西域王子。”
“线索?目前还没有什么能找到人的线索。”
“关于成功解救他们的把握……说实话不大,若是他们俩已经被绑出京城,那便如同大海捞针,难办。”
西域王子听完这些回答,皱眉思考了一下,随即突然兴奋起来。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高兴地朝着西域使臣说着些什么。
那西域使臣的表情也有些惊讶,朝西域王子问着些什么。
……
“他们在说什么?”大皇子问魏淮延。
小魏大人不是也懂西域话嘛。
“……回陛下,他们说的太快了,在下听不懂。”
……
待到两人嘀咕完了,那使臣转过身来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刚才忘了些什么。
“大殿下,王子说,他们西域的信物是彼此之间有感应的,从另一块儿信物那里可以感知到安掌柜他们在哪里。”
“哦?”这的确算是好消息了,大皇子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能感知到他们在哪里的另一块信物在哪里?”
……
“在西域。”
====
安雨醒来时短暂地怔了几秒钟,随即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她没有忘记方才昏过去之前,晏清绪说的话。
有迷药。
她猛地抬起头,却听到了一声闷哼。
——是晏清绪。
他们还保持着晕过去之前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两人外面的麻袋被打开了。
“嘶——”
安雨撞得猛,直接磕上了晏清绪的下巴。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安雨也因为这力道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还好吧?”
“还好,就是没想到安姑娘的头如此硬。”
“……”
“别这么紧张,我们被迷药迷晕了,对方就是借着我们晕倒的时候进来放吃食,顺便给我们解开绳子。”
“解开绳子?”
“是啊,否则我们也没法吃,他们受人所托,也不会尽心尽力到肯喂我们吃饭。”
“那我的手怎么依然不能动?”
“安姑娘,自然不能把我们手上的绳子都解开,这样怎么算绑架?解开的也就是绑着你我的绳子。”
“……”
安雨动了动,发现晏清绪说的果然对,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
——“既然你我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晏公子你怎么还与我贴在一处?”
晏清绪:“……其实,我也才刚醒。”
作者有话要说:
晏清绪:我这么说你能相信吗?
第108章同乐
两人现在侧躺在地面上——这是被迷晕之前,晏清绪特地调整好的姿势。
安雨往后一躺,两个人的距离便被拉开了。
——果然,绑着两个人的绳子已经被解开。
她是刚刚醒来没错,但是晏清绪可不一定。
就凭方才安雨问的那几个问题晏清绪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就可以判断出来。
“……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似乎是怕刚才自己的话安雨不相信,晏清绪又重复了一次。
“那晏公子既然刚醒,是怎么知道绑着我们二人的绳子已经打开了的呢?”
“额……试了一下,发现可以动了。”
“那为何小女子醒来的时候,晏公子依旧离我那么近呢?就像是绳子从未被解开那般?”
“……”晏清绪被问住了。
嘴上说说骚话就算了,“知道绳子已经解开了但是看见安姑娘还没有清醒,觉得靠近一点,安姑娘会更有安全感”这种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他是喜欢安姑娘,但自认为还是挺要脸的。
更何况,看着心仪的人就在眼前,晏清绪也说不出来想要靠近的理由。
喜欢就已经是全部理由了。
……
晏清绪回答不上来,安雨也不追问了。
她毕竟是人,不是什么木头。
晏公子那并不隐晦的情意她自然了然于胸,方才那话只不过是……又逆着毛扰乱了一下非要装些什么的大狗勾罢了。
有人拽着明白装糊涂,她安雨自然要制裁。
……
麻袋和绳索解开,一下变得能活动起来。
虽然两人的上依旧有绳子,但比起之前那样一点儿都不能动的情形实在是好了太多。
安雨此刻就可以坐起来了。
虽然她的双手仍然被反绑在后,双脚也被绑着,但“做起来”、“站起来”这种程度的活动还是可以做到的。
……
“咕噜——”本来不大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中异常清晰。
安雨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那声音无疑是从这里发出的。
“噗。”还有人在黑暗中笑出了声。
不是晏清绪又是谁?
紧接着,又是一声“咕噜——”
肚子因为饥饿发出了声音。
这次不是安雨的肚子。
“噗。”
安雨原样笑了回去。
晏清绪:“……”
……
安雨靠着墙艰难地站起来,那“顶”就压着她的头顶。
晏清绪比她高上一些,估计在这个狭窄的房间中是站不起来的。
两人知道自己是被运上了船。
“这里应该是下面的船舱”,安雨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明显的灰尘道:“还是放杂物的那种。”
此时晏清绪也坐起来。
“看样子这里并不适合在下活动,我们的食物还是靠安姑娘了。”
门口很明显摆着两个碗,船上偶有颠簸,倒是没影响这两只碗的稳定。
安雨知道晏清绪说的是事实,倒也没计较。绳子绑住了双脚,倒是可以靠着“左右蹭”艰难前行。
待到了那两只碗前,她才看见碗里的东西——
一个碗里放着水,碗边的地面上还有溅出来的水渍。
另一只碗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内昏暗,从安雨这里看过去,那碗中放着一个黑乎乎的饼子。
个头挺大,但只有一个,边上也不知道是被咬了还是掰的,少了一个小角。
她就地坐下,对着那两只碗叹了一口气。
——活了两辈子,确实没吃过这种不太清楚原料的黑饼子。
“晏公子。”安雨道。
“嗯?”
“我们还是把彼此先解开吧。”她说。
这给他们松开彼此绳子的人应该不是之前那伙儿人,完全不了解这两个人超乎常人的绳子破坏技。
只要给他们机会,什么样的绳子都能给你解开!
“……”晏清绪闻言沉默了一下,眼里噙着笑意道:“好。”
……
片刻后。
安雨“挪”了回去。
此时两人正背对着背,用手去触摸对方手腕上的绳结。
“怎么样?”安雨问。
“大概清楚了。”晏清绪道,“感觉这打结的人随便一绑,只是用力了些。”
“嗯……感觉船上的人不像是和那些蛮人一伙儿的,极有可能是收钱办事。若是那群蛮人,就算是亲自喂食也不会把我们的绳子解开,而且……”安雨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嗯?”背后传来晏清绪的声音。
“若蛮人还在船上,把我们迷晕后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进来把我杀了。”
的确,这是安雨推理的最重要依据。
在京城里时是因为时间不够,两个人晕过去那么长时间,醒过来后自己不仅毫发无伤,屋子里还放了吃的和水。
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看着他们的人换了。
“安姑娘聪明,的确,若是之前那伙儿蛮人,也不会简单粗暴地给你我绑这么容易解开的绳子。”
晏清绪说着,手上没有停止动作。
“合理怀疑,蛮人把我们放在船上,是交代了什么人替他们关着我们,因为涉及到蛮人和华朝的争端,他们给钱的时候也没有多说。”安雨被解着绳子,还在思考。
她在思考,这蛮人为什么不上船……
“是了,能让他们交给别人而自己不上船的原因……八成是这条船要走大河的官道。”晏清绪倒是解开了安雨的疑惑。
“啊,若是如此,一切倒都解释的通了。”
蛮人一开始打的就是绑架西域王子,嫁祸华朝的算盘,自然要规避掉一切可能被发现的可能。
而水运虽说能到更远的地方,若是在水面人遇到官船被检查,出了破绽逃都没有地方逃。
逃不逃走是次要的,被发现就全盘皆输。
“这倒是我们的机会。”
……
说着,安雨只觉得手上一松——她的绳子被解开了。
“多谢。”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只觉得麻木不堪——手腕的位置被绑了太久,甚至出现了青紫的勒痕。
安雨转过来,道了句“别动”,便开始帮晏清绪解开绳子。
被解开的双手比被绑住的灵活多了,还能用眼睛看着解。安雨解开绳子的速度比晏清绪要快上许多。
两人双手脱困,各自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片刻后。
两人对着面前的黑饼子和清水,相对无言。
“生死攸关的大事儿,晏公子。”安雨提醒他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晏清绪:“……”
安雨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过来,凑近些。”
晏清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听话的凑近了些。
只见安雨的手凑近了他的腰。
“安姑娘……虽然我不反对你趁人之危……”
“想多了。”安雨白了他一眼,从他那件红色裙装的腰封夹层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白纸包。
晏清绪:“……”
……
那白色的纸包打开,赫然是一块儿麻薯月饼。
——比正常的扁了一些。
“怪不得我总觉得这衣服有些紧……”晏清绪的眉眼中带着笑意:“怎么,安姑娘平时喜欢在上带些吃食?”
“这你别管,吃不吃?”
“吃,当然吃。”
安雨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麻薯月饼掰开,分给了晏清绪一半。
她才不想说,这月饼是晏清绪救了落水的小兰后,自己在御膳房熬姜汤的时候打算送给他的……
当时小兰突然进了门,她随手将这麻薯月饼藏在了腰间,倒是没想到现在能成为两个人救命的口粮。
啧,便宜他了。
安雨咬了一口麻薯月饼,咀嚼时抬头看了眼晏清绪。
这人落魄至此还能给人感觉出一副“公子”样来,明明穿着“露脐装”红裙,头发也披散下来,上还有伤口渗出来的血迹,
可他苍白的手指拖着那半块儿麻薯月饼往嘴里送时,不露齿的小口咬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并没有搞清他们二人目前的状况。
——至少没有完全搞清楚。
似乎是感受到了安雨的视线,他抬起头来,朝着安雨笑了笑。
“谢谢安姑娘的款待,月饼很好吃。”
安雨:“……”
她似乎这才想起来,宫宴开场不久,自己走到湖边便和安雪说上了话,而没多久小兰落水,晏清绪就赶了过来。
待落水事件平息,晏清绪随着公公去换衣服……不久便又出了那走水的事情。
救人、被绑架接踵而来。
盛大的宫宴举行了一晚上,而晏清绪也算是因为她,没能吃上一口月饼。
……也不知道这笔帐该算在谁头上。
晏清绪喉咙微动,咽下了第一口月饼。
他道:“差点儿就忘了。”
安雨:“?”
晏清绪捏着月饼的手伸了过来,凑到安雨面前。
他俊朗的脸上带着笑,低声道:“中秋快乐。”
安雨:“……”
她想说,今天已经不是了,中秋是昨天。也想说,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快乐不快乐?还有,我们一人就半块儿月饼,还都被咬了一口,作什么“干杯”的架势呢?
……
可她都没说。
安雨看着晏清绪带笑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那半块儿麻薯月饼。
鬼使神差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用自己的那半块儿和他的那半块儿碰了碰。
——“……同乐。”
她听见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109章来了
“还喝吗?”
两人吃完月饼,喝完水,安雨拿着手里的碗道。
晏清绪摆了摆手。
安雨点点头道:“你过来些。”
“怎么?”晏清绪疑惑,问话的同时已经朝着安雨凑近了些。
“我看看你胸口。”
“……安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晏清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别想多,我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晏清绪闻言松了一口气,心情却有些微妙——他自己这时倒也没明白自己那一丝“微妙”缘由为何。
“我还好,这水还是省着些。”
“水他们还会送,你要是因为伤口感……伤口恶化昏迷了,我可没法带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逃出去。”安雨道。
晏清绪犹豫了一下,道:“我自己来便好。”
安雨表面惊讶道:“怎么,你背上伤口的也能自己来?”
能够得到?长臂猿?
“……麻烦了。”
他最后还是低声道。
条件简陋,能用以利用的东西不多。
安雨简单用水清理了晏清绪身上的伤口——那血痂实在是不干净,之前关押两人的屋子便布灰尘,套着两人的麻袋更是肮脏不堪。
这样的伤口若是不处理,在如此脏乱差的环境内,再加上两人没什么可以补充体能的食物和水,若是一旦感染化脓……
晏清绪要是倒下了,安雨还真不容易带着两个人脱困。
两个人成功的概率直线下降。
这自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清理结束后,安雨从自己身上的内衬——其实也就是晏清绪的衣物上,撕下了几块儿白布。
简单地帮晏清绪包扎了一下。
“坚持一下。”她道。
“安姑娘,在下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似乎是觉得安雨的话有意思,晏清绪开玩笑似地来了一句。
“自然是坚持到我们逃出去……不会太久了。”安雨如此道。
虽然自己并不知道有什么底气,但绳子都解开了,离逃出屋子还远吗?
==
时近黄昏,晚风悠然吹过湖面。
宽广的湖面水光粼粼,遥遥地,似乎还听到朦胧的歌女歌声。
一艘大船上亮起灯来,黄色的光亮与天幕交相辉映。
悠长的歌声从船上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杯子的碰撞声、嘈杂的交谈声。
琴弦弹出的乐声飘荡在湖面上。
没人知道,表面上热闹的船上,还有两个正在艰难求生的人。
……
船舱最下层的狭小杂物间。
距离两人吃完月饼,又过去了将近一个白天。
若是此时看管他们的人过来,便会发现无论是之前绑的绳子和之后他们重新绑上的绳子都已经被解开了。
安雨和晏清绪正在听着船上的声音。
——一边暗中观察一边撬锁。
“果然,这个时候船上最为热闹。想来那些人也暂时不会注意到我们。”安雨道。
之前透过隐隐的光线,晏清绪和安雨猜测那时是白天。
白天的时候,船停了几次。
两人感到不少震荡声,应当是船上上了不少人。
解困的晏清绪便猜测,他们很有可能上了一艘“酒船”。
酒船,是有人掏钱包下船,宴请人们上船游玩的。
而此时船上的各种声音也隐约传到了两人所在的小室中,这更加验证了晏清绪的推断。
……
“我本以为北部的蛮人绑错人已经够蠢了,没想到这船上收钱办事的人更蠢。”晏清绪在旁边道。
安雨笑了笑,很快垮下了脸来。
“不行,这东西塞不进去。”
她用来撬锁的工具是从头上簪花中拆下来的,那是一小节银制的首饰,一头儿有小尖儿。
这是两个人找遍全身后,最适合撬锁的工具了。
晏清绪伸手过来:“给我看看,说不定这东西还有救。”
他手劲儿大些,说不定可以改造一下撬锁工具。
“八成没救了。”安雨摇摇头,如此说道,但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晏清绪。
晏清绪:“……”
安雨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我倒是想起,我们被放到这里的第一天,是不是晚上被用了迷药?”
晏清绪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船上的人比蛮人们要轻视他们一些,但还是谨慎的。
每日来给他们送一次吃食和水前,应该都会往里面喷迷药。
待到确认他们被迷倒之后,再放水和食物进来。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
忽地,晏清绪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安姑娘闭气能闭多久?”
安雨:“……”
一分钟,撑死了。
谁能想到穿到古代还要考验闭气能力呢?
她被晏清绪提示了,船上的人喷完迷药后,一定会等待一阵时间再进来。
安雨本来想着趁这个机会出去,结果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果然是因为这处空间过于狭小,空气也不流通……
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说出一些平日里不会的东西。
……
头上拆下来的首饰也不能撬开门锁,她的想法细聊之后又不太可行。
两个人恢复了自由身,这一道破破烂烂的门却闯不出去。
这和安雨想象之中明显不一样。
……
“还有水吗?”
安雨有些沮丧之时,听见晏清绪出声问道。
她侧过身拿起一边的破碗,这里面的水两个人喝了一些,给晏清绪清理伤口又用了不少,本来小破碗就没有多大,能盛的水不多,经过两轮的“消耗”,现在……
感觉碗里就是“湿的”而已,碗底浅浅的一小层,都不知道够不够倒出来。
“基本没有了。”安雨一边说一边把碗递给晏清绪,道:“做什么?”
晏清绪道:“闭气时间不长,也有解决的办法。”
他接过碗来,在门旁边靠着坐下。
或许是因为牵扯到伤口的缘故,安雨听到他暗暗“嘶”了一声。
安雨刚想说“你怎么样?”,又觉得自己与晏清绪同被困在这里的时日自己问了太多次“他怎么样、还好吗”诸如此类的话。
像个老妈子。
身处如此险境,就不必一次又一次问没有用的问题了。
不说每一次晏清绪都会回答她“还好、没事”,就算是有事,条件所限她也不能做什么。
“怎么解决?”她问。
与其“虚假”的关心,还是赶紧想办法和晏清绪逃出去为佳。
“安姑娘,方便的话,再从内衬上撕两条布条可以吗?”
“好。”
安雨依然照做。
也亏她从左相府中出来后,做饭做了些个时日,手劲有所增长,否则现在撕布条都费劲。
“给。”
昏暗的空间中,安雨依稀能看见晏清绪把布条放进了碗中。
碗中水少的可怜,布条放入多少可以湿润一些。
“用湿润的布条围住口鼻防止迷药渗入?”安雨问。
“安姑娘聪明。”晏清绪道。
安雨:“……”
聪明什么?
这部就是火灾消防常识吗?
这她都想不起来。
缺氧,一定是因为缺氧。
……
“给,安姑娘。”晏清绪将第一个布条沾了水,递给安雨。
安雨接过来的时候一顿:“你怎么办?”
那碗里还有多少水她很清楚,也就是水珠“挂碗”的程度,晏清绪把第一个湿润的布条给她,那第二个……
她这个布条把碗擦干了,晏清绪那个……顶多是沾上点儿湿气的程度吧,和干布条差不了多少。
那玩意儿能阻止迷药吗?
他们之前隔着两层麻袋都被迷倒了,现在这布条就一层,岂不是更不行?
“碗里还有些水。”晏清绪说。
“水气吧。”安雨道。
晏清绪闻言笑了起来:“安姑娘果然有意思,说话也这么……风趣。”
“现在是说我的时候么?”安雨反问。
“放心。”
晏清绪将手里的布条放进碗里,在碗里蘸取漏网之水珠:“在下自小习武,对迷药的抵抗力比安姑娘高一些。更何况……我会闭气。”
“能闭多久?”
“很久。”
安雨:“……”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安姑娘不必过于担忧,在下这块布也可以抵挡一些迷药。”说完,晏清绪似乎还怕她不信,将自己手里的布条递了过来。
安雨上手一摸……
居然还挺湿的。
两人的布条只有中间都沾了水,看来晏清绪是知道重点照顾口鼻。
行吧。
……
两人戴上了布条,在黑下来的小屋中等待送饭的人自投罗网。
“应该快了。”
安雨点点头:“听着热闹的声音,今晚上船中应该有什么湖宴,这些送饭的人若是不想忙上加忙,应该会在船上晚餐开始之前解决掉我们这里的事情。”
晏清绪点了点头。
他的唇色愈发苍白,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想浪费。
——所以之前撕下布条,也是由安雨来的。
“晏公子。”安雨叫了一声。
晏清绪闻声,朝着她看过来。
黑暗之中,她能看见对方清亮的瞳孔。
“等我们出去,打晕船上的看守,吃香的喝辣的。”
晏清绪笑了笑道:“好。”
一股奇怪的味道传过来,两人看向门口。
丝丝白眼从门下的小圆孔中飘出。
晏清绪用口型无声地朝着安雨说了两个字。
——“来了。”
第110章干活
船上负责看管两人的船工果然如同安雨和晏清绪所预料的那样,会在这场船上宴会正式开始之前,来“照料”他们。白色的迷药透过门下的小孔,源源不断的蔓延在了屋子当中。
上次是在麻袋当中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这次两人就躲在门旁,看着那白色迷药缓缓从门下进入。
安雨捂紧了鼻子上的白色湿布。
这种方法并不能阻挡百分百的迷药进入鼻腔,但只要作为一道屏障,能阻隔掉绝大部分迷药进入人体,那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隔着手和湿布,她能闻到上次那股迷药的味道微乎其微。
两人躲在门后,知道下迷药的人与他们不过一门之隔。
此时室内除了迷药进入的“呲呲”声,还有门外人小声的交谈走动声。
“动作快点,那边要开始了。”
“哎,你放心吧,能赶上。这迷药喷完我就进去。”
另外一个人似乎是不赞同:“你没听到雇主说的吗?这两个人挺危险,要等到迷药完全生效之后,你才可以进去。”
“哎哟,你放心吧,我干这行已经多少年了,像这种雇主说的话我都已经听了无数次,他们不就是害怕自己这人有什么闪失吗?要说危险你就说那俩瘦弱的跟猴子似的人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上一次我们进去不是一样把他们的手脚都绑住了吗?再加上这迷药……嘿嘿,我说万无一失也没说过头儿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别磨磨唧唧的了,这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想去看美人,我还要去看美人呢,赶紧把这边结束。”
“好吧……”
“你要是这么担心就别在这呆着了,对了你先去画舫上帮我占个座,别等到一会儿这边事完了我过去,连个靠近点的好位置都没有了。”
另外一个人似乎还有些迟疑,但是被这喷迷药的人连声催促,最后还是拖着脚步声离开了。
黑暗之中,两人将门外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自然也听见了门外两人此时只剩一人的消息,也得知这人打算喷完迷药直接进门。
安雨和晏清绪对视一眼,点了个头。
——不是吧不是吧,这运气有点过于好了。
她安雨的确是倒了霉才被错认成西域王子绑架走,又一路颠簸被放在了这艘船上,但自从在船上醒来之后,两个人的运气就出奇的好。
所预测的事□□事都对,所期望的局面总会发生。
这是上天给他们的补偿吗?
……
喷完迷药后,周围一片静默。
安雨不知这布条能阻隔掉多少迷药,便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减少自己的氧气摄入量自然也能降低迷药要进入血液循环的概率。
很快,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转动了一下,门锁开了。
两个人迅速无声地贴墙而站。
屋中刚刚喷过迷药,经过短暂的沉淀,迷药落下。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走进来。
这个室内昏暗,没有任何光源。进来的男人也看不清屋里的人在哪里,只是先把手里的两个碗放进了屋中央,然后才“咦”了一声。
原来是这时他才发现屋里的两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屋里原本墙根的位置是安雨和晏清绪将之前两人身上的麻袋团成一团伪装的“人形”,在这种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下,确实第一眼看上去的人误以为那里有人。
那人放下碗离那麻袋近了,才发现那麻袋不是人。
“吱呀。”就在这时,那人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仓皇转头对上了两道人影。
张口欲叫却被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下一刻,一道手刀干净利落了打晕了这个人。
……
这或许就是轻敌的代价。
安雨看上去还有些遗憾:“要是进了两个人就好了。”
他们可以换上这人的衣服出去,要是进来两个人,刚好他们一人一身。
“安姑娘想开一点,只是进来一个人更容易对付。”
“当然当然。”
安雨就是嘴上说说,两个人现在其实都算是强弩之末,能弄倒一个人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来你先脱衣服。”
晏清绪:“?”
安雨见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也回敬了一个疑惑的表情,道:“怎么,晏公子难道穿女装穿上了瘾,不舍得换?”
“……不是。”
安姑娘尖牙利齿。此番,他倒是给领教了个全面。
江城人都称他毒舌,在晏清绪看来,其实安姑娘在这方面的造诣也不恐多让。
……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不是说弄完了马上就过来吗?我在这跟你占坐儿占了半天也不见你的人影……”声音由远及近,听着是刚才那个中途离开的人来找这个被他们打晕的船工。
“哎,你怎么还把门锁上了,这么谨慎吗?”这人走到了门前,伸手拉了拉门,发现被锁住了。
他掏出自己的钥匙,门锁被转动。
“吱呀——”门再次被打开。
“我跟你说话了,你怎么也不搭理我?”这人推开门,就见自己同伴的背影,站在屋子里背冲着门口,不知道弯着腰在做些什么。
“……这人这么快真晕了呀?”这人见同伴不搭理自己,目光倒是被一边地上的人吸引了,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装,不省人事的样子。
“你昨天不是说这人长得还挺好看吗?那我也看看长得什么样子。”他蹲下身来站在地上昏迷的人旁边,将地上的人从背朝上翻到了面朝上。
“……看不太清脸欸。”
此时外面天黑,连透进来的光源也没有了,确实不太能看得见屋里的景象和人的面孔。
这人又凑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