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阮家发家早,仗着布匹生意做起来,张家自认为他们家要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做生意,这柳城大户肯定就是他们了。
今年年初珠宝生意做起来之后,张家也兼并着搞了点儿布匹生意,可这柳城的成衣店都婉拒了他们家的布匹,说是和阮家合作了这么多年,也不好突然临时换一家。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阮家这么多年的地位。
张家这些年本来就一直拿阮家当自己的假想敌,被拒绝后那张家掌柜心里更是不得劲儿,觉得要先把阮家压下去,他们张家才能在柳城一家独大。
由是张家今年继续笼络了一批柳城新起来的商户们,一整年里没少明里暗里针对阮家。
“哎呀,这商户大会阮家从来没参加过,往年都是推脱说阮老爷和那阮夫人年纪太大了,不便于参加这种活动。可今年那阮家少爷回来了,听说还带回来个小丫头……这可没理由不参加了吧?”
“小丫头?难不成那个阮泽年在盘棱州娶了媳妇,已经有孩子了?”
“没有吧?”有人在盘棱州也有生意,出来反驳道:“阮家那小子在盘棱州就一直守着他那个半死不活的辣椒铺面,没听说他娶妻生子了。”
“那就怪了……难不成他们家领养了个闺女?罢了罢了,不说这个,”说话的老板一挥手:“今年啊,要是那阮家还不来,真就说明他们怕了张老爷咯!”
“是啊!”赞同之声此起彼伏。
“要我说啊,这么多年一提我们柳城就是他们阮家。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阮家已经不行了,再提起柳城的商户应该说起张老爷、张家才是呢!”有人拍马屁道。
一众人中没有反对的声音。
也是,这商户大会来的本来就是张家一派的商户,自然和张家掌柜的沆瀣一气,话里话外都在踩着阮家。
阮家起来这么些年,一直是温和低调的形象,很少管街里巷外的风言风语。
早些年阮家发家后,遇上灾年还会开棚施粥,救济了不少灾民。那时柳城百姓们提起阮家都是交口称赞,都说阮家老爷又会做生意、人又谦卑,还是个大善人。
但这么多年过去,自打阮诗雨嫁到京城去、阮泽年去了盘棱州,这阮家就愈发低调。
尤其阮诗雨的死讯传回柳城后。
那时候阮家声势浩大地给他们家千金立了做衣冠冢,悲切之意显而易见,当时柳城基本都传开了——毕竟当时有不少人是亲眼看见京城来人,一身素镐来送讣帖。
但也有人从中读出了别样的信息——这阮家在京城里可没有靠山了。
纵使阮家从始至终都没有靠那左相做些什么。
不过这话就算说出去,外边的人也不一定信。
再之后的阮家……生意自然还是照做,布匹供货仍然十分稳定,只是这张家冒头后发起的挑衅,阮家一概当做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也不只是张家,一切风言风语和唱衰之词阮家都没有反应,安生儿做着自己家的生意。
有人觉得这是阮家不屑于看跳梁小丑,也有人觉得这阮家现在是不行了,怕了那张家。
今日到场的一众商户,自然都是第二个念头。
老虎不咬人,就总有傻子跑出来挑衅,觉得那是好欺负的猫。
“呦,那阮家死而不僵,这几年不都是夹着尾巴做生意么,张老爷给他们送请帖是看得起他们,那阮家不会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有人脸上带着些嘲讽的笑容道。
“要我说啊,不是把自己家当回事儿,是害怕不敢来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正在精神狂欢之时,举办商户大会的别苑门口匆匆走过来一个人。
是这别苑的小厮。
“老爷,阮家来人了。”
“来了?”张家掌柜脸上的笑收回去了些,他用放下手里的茶杯理了理衣服,这才对小厮道:“让他们进来吧。”
“老爷……”小厮犹豫了一下。
“怎么?”
“那阮家……来的人实在是有点多。”
张家掌柜:“?”
……
带到阮泽年带着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地进到别苑里,张家掌柜的才知道小厮说的“人多”是有多多。
“呦,这儿这么热闹呢!”阮泽年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朝着那站起身来的张家掌柜敷衍地拱了拱手:“张掌柜的,你邀请我们阮家来你这商户大会,应该不介意我带了一些朋友来吧?”
张家掌柜看着阮泽年身后那一大群人:“……”
你管这么多人叫……“一些朋友”?
他定睛看过去,阮泽年身后不少人他都认识。
这些不就是柳城里拥护阮家那群商户么!
其实也不能说算是拥护……总之就是没有接受张家的拉拢、也没有对张家讨好的那些商户。
柳城之中商户众多,除了这么多年来一直站在阮家的那派商户,还有很多只想好好做生意,对站队之事并无兴趣的老板们。
……
这商户大会举办的前一天晚上,阮泽年在晏清绪的指导下,去了不少人的铺面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阮家要参加这商户大会,一直站阮家、早些年受到过阮家荫庇的商户们自然不必说,只要阮泽年问了,他们就愿意一块儿来。
更重要的是那些不站队、没立场、只想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商家们。
在晏清绪的指导下,阮泽年准备了一套“形势如此、没人能置身事外”的说辞,游说那些商户时说的都是“我们阮家并不要求你们站队我们,只是张家若一家独大后,你们想要置身事外的总有一天会被针对。”
也就是唇亡齿寒。
柳城的商户平衡早就被破坏了,单打独斗不如大家团结起来,日后才能有汤喝、有肉吃。
……
张家掌柜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身后那些“张家派”的商户们自然也有微词,一个个说着什么……
“这不合规矩。”
“没有请帖怎么能随便来呢?”
“成何体统?”
站在阮泽年身边的晏清绪微微一笑,朗声道:“张掌柜,怎么?这里举办的不是商户大会吗?既然是商户大会,柳城中的商户不就能能参加?”
“就是,若是这还要靠收请帖才能参加,你们这商户大会干脆改个名字算了!什么……张家铺面联盟,又或者是……张家军?都行!哈哈哈!”阮泽年挖苦道。
“阮掌柜的说的这是哪里话?”张家掌柜脸上表情僵住了一秒,很快出声道:“既然大家都是柳城的商户,那自然也是能参加的。来来来……我这别苑也不小,各位请落座吧。”说完他冲着旁边的小厮吩咐道:“快去多准备一些位子,给各位掌柜的看坐。”
……既然这阮家非要如此行事,他张某人也不介意在这么多商户面前彻底把他们阮家踩在脚下!
想到这商户大会接下来的“比试”项目,张家掌柜心安了不少。
左右这阮家的核桃酥也比不过他们……后面那诗词歌赋、论商经道更不如,那阮泽年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张家掌柜端起茶杯,脸上的笑意真心了几分。
行啊,他以往请这些商户来他们都不来,这阮泽年倒是会做事,他张家瞌睡了就上前递了枕头。
今年的商户大会声势如此浩大,阮家若是输了……
看谁还会说阮家是这柳城首屈一指的商户!
作者有话要说:
安雨:又是姓张的是吧(沉思)
第151章整核桃仁
“诸位,今日莅临我张某人的别苑,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待到商户们一个个都落了座,张家掌柜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拱了拱手。
“第一步,就是请大家尝尝这核桃酥。”张家掌柜道:“哈哈……说是比试,在阮掌柜面前算是班门弄斧了。承蒙各位抬爱,我张家才能在这柳城立足。今日既然是商户大会,而核桃又是我们柳城最负盛名的特产,不如我们就先预热一下,让大家看看我们张记和阮家的核桃酥哪个更胜一筹!”
——“好!”
——“张老爷说的不错!”
底下响起了一片应和声,基本都是站张家的商户们在高喊。
“怎么样,阮掌柜,我这个提议可还行?”那张家掌柜看了过来。
阮泽年摆了摆手:“都行。”
反正你怎么样也赢不了。
“哈哈,若是我们张家的核桃酥做的不如阮记老字号,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毕竟我们开始做这核桃酥也没多长时间,自然不如一直靠核桃酥享誉盛名的阮家糕点啊。阮掌柜,到时候可别奚落在下,我们张家就是想虚心求教罢了。”
张家掌柜倒是会说漂亮话。
一番话说下来,倒是堵死了阮家所有可能会拒绝的可能。
还聪明地把自己的糕点铺子捧到了“虚心求教”的位置上,而阮家呢?张家掌柜说的是“一直靠核桃酥享誉盛名”,届时若是在场商户觉得张记的核桃酥做的更胜一筹,阮家自然有点儿被打脸的意思——尽管夸也不是他们自己夸的。
而若是张家输了,落败的理由人家自己都说了——“班门弄斧”、“虚心求教”而已。
……
说是商户大会的小预热,现场气氛却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在座的哪个不知道张家那糕点铺开起来就一直暗搓搓和阮记的糕点铺面抢生意?
说预热是假,怕是想先给阮家来个下马威吧!
阮泽年看着站起身来、朗声说话的张家掌柜“啧”了一声,小声骂了句:“伪君子”。
别看这人现在人模人样的,嘴里说着什么“班门弄斧”,那天来阮府送请帖的时候分明是另外一副嘴脸吧!
“阮掌柜的,这……”
旁边一个成衣店老板小声叫了一下阮泽年。
这位成衣店老板与阮家合作多年,自然是向着阮家的。但柳城中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张家从京中的第一楼请来了一位糕点师傅已经不是秘密,这些天来去张家买核桃酥的人确实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人数都能超过在阮家糕点铺面门口排着的人。
这张家掌柜敢在这么多商户面前提出比试两家核桃酥的味道,想必是有备而来啊!
“不用担心。”阮泽年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那成衣店老板的肩膀,让他放心。
小雨改良过后的核桃酥那么好吃,就不信比不过这贼头贼脑的张家!
……
“阮掌柜,听说你们糕点铺子前两天还弄出来个……限量出售?”张家掌柜的笑呵呵地发问。
阮泽年点点头:“正是,门口排队的人太多,没办法。师傅每天能烤制出来的核桃酥就那么多,可不是得限量出售?”
张家掌柜一噎:“阮掌柜倒是别出心裁。”
“哪里哪里,不过是卖的太好了。”
张家掌柜:“……”
这限量发售不过是个幌子,想来是这阮家看生意和味道比不过他们张家,这才弄了点儿乱七八糟的花活罢了。
他本来想点明这件事情暗讽一下阮家,谁想到这阮泽年就跟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一般,还笑呵呵往下接。
什么?卖的太好了?
等下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打自己的脸!
……
不一会儿,别苑的侍女们鱼贯而入,在各位商户掌柜们面前一人放了两只小碟子。
两只小碟子长得一模一样,上面所放置的核桃酥长得也几乎一摸一样。
——张记从开始做核桃酥时,这核桃酥的外观就和阮记的相同,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各位掌柜,既然算是比试,那我们就公平一点。”张家掌柜的道:“我们准备了两个碟子,请各位掌柜的不要将碟子拿起来。品尝结束后将觉得好吃的那个碟子推到前方,一会儿小厮们便会统计这碟子下方写的是阮家还是张家,由此来决定最后是我张家的核桃酥更好吃、还是阮家的核桃酥更胜一筹。”
阮泽年见状,也跟了一句,大声道:“此法甚好,请各位掌柜的不用想什么厉害关系,单纯投出自己喜欢的那一碟核桃酥便可。”
……
安雨从别苑侧面走了过来,在侍女的引领下在晏清绪旁边落了座。
“小雨,怎么样?”阮泽年低声问。
“……没问题,都准备好了。”安雨道。
本来是正常将做好的核桃酥送到张府后厨,被阮泽年说得这么神秘……就像她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阮泽年得到答复,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倒是晏清绪侧过头来,小声问安雨道:“累吗?”
安雨:“没事儿,没干什么活儿,就是盯着张家的人放核桃酥。”
晏清绪从刚才安雨坐下时便拎起了茶壶,稳稳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安雨手边:“喝点儿茶水吧。”
安雨接的自然,茶水到了嘴边才恍然发觉她好像没说谢谢。
……仔细想想,她好像很多次不曾对晏清绪说起“多谢”这两个字了。
不知不觉,两人间的关系已经这么近了吗?
……
“唔……这碟核桃酥可真是酥脆入味,不过分甜也不苦,绝妙啊!”
“这两碟核桃酥倒是都好吃,醇香有余又有恰到好处的甜味……只是这边这个略显美中不足,甜中带着点儿苦味。”
“本来不觉得……你一说苦味我倒是也觉得,但这是核桃酥都会有的吧?”
“谁说的!旁边这个碟子中的核桃酥吃起来就没有那一抹苦味!”
“说实在的,之前吃的核桃酥都带着一点儿涩,核桃嘛,本来就是那味道,也不知道这碟核桃酥是怎么做的……竟然能把那核桃自身的苦味去除掉,要说甜腻嘛……倒是也不显得有多甜。”
在场的商户掌柜们纷纷各抒己见。
大家来的时候确实都是带着自己的立场,可如今这么一搞根本不知道哪碟核桃酥是张家的、哪一碟核桃酥是阮家的,所有人都是抓瞎,便只能靠着这味道来评判。
那阮家和张家不是都说了么!不要掺杂个人情感,公正地评判谁家核桃酥做的好吃!
由是商户大会的现场出现了难得的平和。
张家掌柜的本来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因为评的是张家和阮家的核桃酥,他们两家面前的桌子上便没有碟子。
这是以防他们吃出来自己和对家的区别,明里暗里给用户自己的商户们递话。
——这方法还是张家掌柜想出来的。
这人倒是也十分聪明,看阮家带了这么多掌柜来参加商户大会,便怕这群人暗地里串通仗着人数非要说那阮家的核桃酥好吃,谁知道这阮泽年叫来这么多人有没有给他们好处!
他迅速通知了别苑的下人们,换了一种“非常公平”的方式来让大家评判两家的核桃酥。
张家掌柜对自己糕点铺里的核桃酥味道十分有自信——只要这些掌柜的抛开利益关系,只是冲着味道的话一定会选他们家的!
他听着商户们议论纷纷的声音,脸上带着笑容。
嗯?有一家比较苦?确实,那阮家的核桃酥就是苦。
他从京城请回来的大厨第一件事情就是解决核桃酥中的涩,两者比起来,那阮家的核桃酥自然比不上他们家的!
酥脆醇香?嗯,这说的就是他们张记糕点铺面的核桃酥。
看吧,就算这样不告诉食客哪一家做的,大家还是一致认为他们张家的核桃酥做的好吃。
那他阮家凭什么?
以后提起柳城核桃酥啊……得先说起他们张家才是!
张掌柜听着听着,却突然听到了不对劲。
——“这酥脆甜香的核桃酥真是设计巧妙,中心还有一颗完整的核桃仁!”
——“这核桃仁真是精巧,应当是炒熟了吧?竟然一点儿苦味都没有,只让人觉得回味无穷啊!”
——“不止没有苦味,这核桃还有一层浓厚的糖衣……嗯,这糖衣和冰糖葫芦的糖衣还不太一样,吃起来没那么齁。”
——“这真是绝了,只可惜我之前不喜欢吃核桃酥,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张家掌柜面色一变,他们张记核桃酥的中间……有一整颗核桃仁吗?
没有吧!
虽然核桃酥的配方及改良都是大厨在负责,但是每次改良都会让他来尝试啊!
难道……这些商户口中夸赞的是阮记的核桃酥???
张家掌柜那股“胜券在握”的劲儿没了,他咽了咽口水正准备站起身来,只听旁边阮家位置上传来阮泽年的声音:“怎么,张家掌柜这是坐不住了?”
“……阮,阮掌柜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想站起来活动活动!”
“哦,我还以为是张掌柜心虚了,想给人递递话呢!”阮泽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误会了,误会了!哈哈——”
张家掌柜:“……”
这人怎么这么牙尖嘴利,招人恨!
第152章大输
张掌柜面色灰败,刚才听见商户们夸赞的声音有多沾沾自喜,现在就有多气急败坏。
偏偏这规矩还是一开始他自己定下的。
自掘坟墓。
张掌柜着实没有想到,之前阮家的核桃酥他也不是没有吃过……就是比不过他们张家的啊!怎么短短时间竟有了如此变化?
他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还有那不长眼的商户走到这边来。
一身黄绿衣服的圆筒掌柜脸上都是谄媚,眼睛弯成了月牙,趁别的商户都还在选碟子时跑到张家掌柜旁边来,小声道:“张掌柜,您店里做的那核桃酥可真是一绝啊!票我已经投了,就支持您!要说阮家就是不如您呢,无论是经商还是做点心哪儿有您这般心思精巧啊!还真是比都比不上!”
张家掌柜抬眼看着这圆筒掌柜,压低了声音道:“你能吃出来哪个是张家的?”
“那可不!那肯定是好吃的那一碟啊!”这掌柜的满脸横肉,一说话脸上的肉都在抖,说完这句话他还笑了一下,对着张家掌柜道:“对个暗号,您张老爷的,单个儿核桃!”
是指那核桃酥中间有颗核桃的那个是他们张家的!
“……你该回去就回去吧!”张家掌柜没好气道。
这人投完票就来找他套近乎,岂料拍马屁正巧拍在了马蹄子上。
……
待到全部商家选出自己觉得好吃的那一个,将选中的碟子推到前面后,小厮们鱼贯而入,先是一桌一桌地收掉了每一桌上没有被选中的那一只盘子。
随后侍女们上来,一桌一桌地统计碟子下面所代表的商户——是阮家,还是张家。
“阮家。”侍女走到第一个桌子面前,这桌子坐着的正是那满脸横肉的圆筒掌柜。
她拿起小碟子,底朝上,清晰地念出了盘底贴着的小字——“阮”。
本来满脸笑容看向张家掌柜的这掌柜愣住了,喃喃道:“怎么可能……是阮家的???”
他有些失神,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不对!不对!”
周围商户看到他这个反应不由议论纷纷。
阮泽年出声嘲讽道:“怎么?是因为没选到张家?看来这位掌柜不是按照核桃酥味道优劣选的,而是冲着这核桃酥背后所代表的商户啊……这样还能算是公平吗?”
“我就是按照味道优劣……”那圆筒掌柜话说到一半,强迫自己闭了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选的结果已经被公布出来了,他要是再说什么自己就是按照味道优劣选的,这不是在帮着捧阮家嘛!
其他商户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就知道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碟子被反过来,“阮家”的票数越来越多。
张家派的商户们很多志得意满,觉得自己选的就是张家的碟子,谁想到反过来一看那碟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阮”字。
很多人僵立当场,有些不可置信——这,这阮家的核桃酥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
大家都是柳城人,基本都吃过阮家糕点铺的核桃酥。
明明……明明就没这么好吃啊!
……
紧接着,不少商户掌柜的动了起来,他们目光转向桌子上,想找到刚才的另外一支碟子,趁着还没有统计换一下。
可另一支碟子早就被小厮们收走了。
这个环节本来也是张家掌柜设置的,目的就是在前面掌柜们的结果揭晓时避免后面的人修改自己的投票结果。
最后别苑掌柜们的全部结果很快就统计出来了。
阮家的核桃酥以在场八成的票数碾压式的赢过了张家。
——那两成投张家的掌柜中,有几个确实是口味独特,还有几个阮家这边的商户掌柜,是觉得那碟子里的核桃酥应当是阮家做的,这才投错了票。
……
“张掌柜,承让承让啊!”
侍女报完核桃酥的投票结果后,阮泽年咧着嘴朝着那张家掌柜拱了拱手。
张家掌柜纵使心里再不服气,也只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阮掌柜……还是厉害,在下,在下佩服。”
“不客气,张掌柜不是还想向我们糕点铺求教嘛,赢了是应该的。”阮泽年也不说什么谦虚的话,对上这本来就不怀好意的张家掌柜,他倒是也张狂。
“那还请……阮掌柜能不吝赐教。”张家掌柜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输了也正常。”只见那阮掌柜旁边的小姑娘开了口:“毕竟张掌柜自己也说了,做核桃酥的营生也没多久,输给这么多年来一直做核桃酥的阮家也是正常。”
她早看不惯这张家掌柜了,先前趾高气昂不说,今天商户大会开始的时候还在那里茶言茶语的,真是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打脸再加上把这人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也让这位张家掌柜知道一下什么叫做脸疼。
“阮掌柜,这位是……?”
“这位是我外甥女。”阮泽年一脸自豪。
“掌柜之间说话,你个小毛丫头就不要插嘴了。”那张家掌柜的见没法说阮泽年,只好阴阳怪气他身边的人。
这阮掌柜倒是有意思,来参见商户大会还带着家眷。
“张掌柜!”阮泽年一听这人居然说小雨,护短的劲头儿立马就上来了。
说他可以,说小雨可不行!
“我外甥女儿可不是什么毛丫头,这核桃酥便是出自小雨之手。张掌柜你从京城请了第一楼的大厨,我们小雨也是在京中开了食铺,今天中秋宫宴还进了宫呢!”
阮泽年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这外甥女有多厉害,一下子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张家掌柜一噎,顿觉更加耻辱了。
因为周围掌柜们的议论声都是——
“这张家重金从京城请来的大厨输给了一个小娃娃?”
“哈哈,这张家掌柜的脸可是丢大发咯!”
“那……那女娃娃不也是京城开食铺的么,应该也是厉害角色,不说别的,就说这核桃酥,做的可真好吃。”
“是啊,那张家不还是输了?”
张家掌柜:“……”
可恨,这阮家人怎么一个个的都牙尖嘴利的!
此时,那些张家派的掌柜们也都一个个站出来,准备为张家老爷“分忧”。
王掌柜站起来道:“诸位,阮家做核桃酥的确是一绝,我们有目共睹。不过张老爷家的糕点铺能在短短几年做的这么好吃,在下倒是心生敬佩啊。”
“是啊是啊,虽然今日张家铺面的核桃酥不如阮家的受欢迎,但……前途不可限量啊!”那一身黄绿的圆筒身形老板连忙接上话,算是为刚才的自己找补。
“得了吧,哪那么多漂亮话呢!阮家赢了就是阮记糕点铺赢了!”有的掌柜高声道。
“你们说的比试,别现在输了就不认账啊!”
有站张家的铺面掌柜说好话,自然也有中立或站阮家的掌柜们拆台。
“这核桃酥比试,阮家赢了!”
张家掌柜见这事儿糊弄不过去,也不想让这种失败继续发酵下去,小声宣布了结果便立刻道:“下面一项!比诗书!”
……
虽然他宣布结果声音小,但不影响阮泽年这一派的掌柜们高声庆祝。
各种恭喜、赞扬声维持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
张家掌柜看着洋洋得意的阮泽年牙都痒痒——本来想着自己在这商户大会上出出头,没想到给这阮家做了嫁衣!
不过没事,倒是诗书这一项,看着阮泽年怎么办!他可是知道,这阮泽年从小游手好闲,不喜读书。
这一关他是输定了!
“不是商户大会么……比那诗书干什么?附庸风雅。”有第一次参加这商户大会的掌柜道。
阮泽年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比这没有用的玩意儿干什么?”
之前核桃酥的比试不过是预热,后面的比试就是各位掌柜需要共同参与的了。
今年商户大会不同往日,来了许多非张家派的掌柜,听见这项内容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这诗书跟开铺子做生意有什么关系?
“非也非也。”张家掌柜道:“诗书礼乐一直是我们华朝的文化,我们这些当掌柜的自然要懂得多一点,诸位说是不是啊?”
“是啊!这商户大会一直以来都是这规矩!”
“什么规矩,针对才是吧?”阮家这边的掌柜也有人提出异议。
“诶,什么针对,商户大会历来如此。”张家掌柜定了定神,从桌子上拿起茶杯道:“若是有掌柜的不想参加,大可不参加。只是阮掌柜……作为我们柳城这响当当的大户,若是不敢比试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吧……传到外面,少不得有人说这阮家生意做得好,名声在外,掌柜的却一点儿文都不懂……”
阮泽年:“……”
传就传呗,有啥问题?
看着自己这边儿掌柜们脸上的忧心,阮泽年这才紧张起来一些,但很快,旁边的人拍了拍他。
阮泽年侧过头来,只见安雨凑过来低声道:“没事儿,有晏清绪呢。”
阮泽年:“!”
对哦,要说这诗词歌赋,谁比得上晏国公家的公子呢!
就算有,也不会是这些张家的草包们!
第153章打压
“诗书切磋的最终胜利者是——阮家。”
张府别苑中,侍女宣布第二轮比试的结果。
……
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一场核桃酥比拼结束没多久,张家掌柜精心策划的诗书环节落幕,想象中的阮泽年惨败的狼狈场面并没有出现。
因为阮泽年并没有上场。
他身边那个公子不知道什么来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把张家掌柜准备的所有题目全答上来了不说,就连最后一项——即兴创作也是那位公子夺得了魁首。
眼看着又是阮家彻彻底底的胜利,张家掌柜终于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道:“不对,不对!阮泽年,我们今天是商户大会,你不能随便找个人来代表你们阮家吧。”
阮泽年闻言也是不服:“什么叫随便找个人?小晏也是我们阮家的好吧!”
张家掌柜也不复这商户大会一开始时那般从容自在,他对阮泽年依依不饶道:“怎么是你们阮家的了?噢,那我也能找个文人过来说是我们张家的!阮掌柜,不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吗?”
阮泽年也有点被气到了:“现在输了知道找茬了?上一轮核桃酥我还没说你们那做核桃酥的大厨不是你们张家人呢!噢……倒是不用找茬,因为你们本来就输了。”
“你!”
“现在看我们阮家又赢了,开始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挑刺了?真有你的啊!”阮泽年嘴皮子利索的很,他在盘棱州时便天天走街串巷看热闹,在怎么阴阳怪气气人这一点上十分有心得。
“谁挑刺了……那,那赢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们阮家人!”张家掌柜道。
“谁说小晏不是我们阮家人了!他可是和我外甥女有婚约,这还不能算是我们阮家人???”阮泽年义正严词道。
安雨、晏清绪:“……”
“那……那……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阮泽年怒了:“我有必要因为你这么个商户大会搭上我外甥女儿的名声吗?”
张家掌柜:“那……那……”
那了半天,最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确实没想到……这能言善道、精通诗书的公子还真是他们阮家的人。
张家掌柜没话说了,人家阮家可是自己货真价实地拿了两次第一。
阮泽年见张家掌柜没什么可狡辩的了,心中更是畅快。
冷不丁袖子被人拽了拽,安雨小声问他:“舅舅,你是如何得知婚约之事的?”
阮泽年也小声回复:“是你祖母跟我说的,你小时候被你娘和晏国公的夫人一块儿,与那晏国公府的公子定下了娃娃亲,你娘传信回来与你祖母说过。那日你祖母见到晏公子便想起来了这件事……你不用不好意思啊!”
安雨:“……”
她没有不好意思。
实不相瞒,现在这桩婚事已经被退了。
“安姑娘……”晏清绪闻言眼神有点躲闪:“舅……阮掌柜他们都知道了……”说到这里他凑到安雨耳边:“等我们回京城在下若再下聘书,安姑娘可还……会接下?”
话越说到后面愈发不确定,语气和方才与在场商户比试时的成竹在胸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小心翼翼和试探。
安雨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有点想笑——这婚又不是我退的,可她又不想让晏清绪在这种场合和情景下看到她的笑意。她维持着面无表情,瞥了一眼阮泽年。
嗯,此时的舅舅正在和那些过来祝贺的掌柜们聊天。
她学着晏清绪刚才的样子靠近对方,在晏清绪耳旁轻轻道:“晏公子,要是祖父祖母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退了……”
“我可能会被扫地出门。”晏清绪小声道。
安雨:“……晏公子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所以……”晏清绪似乎又想说刚才提到的话。
“不知道。”安雨坦然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好。”
晏清绪倒是并不低落,本就是他做错了事情在先。安姑娘没有当场拒绝,在他看来还能算是一件好事。
至少……她看上去并不抗拒他提起此事。
……
“恭喜啊阮掌柜!”
“阮掌柜一家都是人中龙凤,不仅生意做得好,无论是糕点还是诗词歌赋都这么厉害!”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祝贺啊!”
各种赞扬声响起,不少阮家派的掌柜还特地提高了音量,为的就是让张家这边儿的人听清楚。
阮家这么多年来不争不抢,张家还真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了?眼看在这张家举办的商户大会上他们张家自己被驳了面子,很多掌柜乐见其成。
也好,打压打压张家嚣张的气焰,也好让张家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
“今天就到这吧!”
无数赞扬声在耳边响起,赞扬的对象却不是自己,张家掌柜的脸色不好看至极。
今日这商户大会的结果和他预想之中完全不一样。
张家派的掌柜们此时都像是头埋进沙子里的骆驼,面子都扔在了地上,脸皮疼得很。
“明天城东树林见!”张家掌柜的道。
张家举办的商户大会一直是两日。
“去城东树林做什么?”有第一次参加商户大会的掌柜们问。
“围猎比试!”
这张家掌柜此言一出,引起了其他掌柜们的不少议论。
“围猎?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公子哥呢?”
“就是,就一个商户大会,弄了一堆跟做生意没关系的比试做什么?”
“啧,净整些没用的。”
“做生意没见有什么成就,别的方面倒是能整出来一堆花活,倒是为难张家掌柜了。”
吐槽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家掌柜的结结巴巴说了句:“商户大会就是这么办的!你们……你们爱来不来!”
说完,便在侍女和小厮的包围下落荒而逃,狼狈退场。
背后嘘声不断。
那张家掌柜离开后,站张家的其他商户们也不复一开始的嚣张气焰,一个个默默离场,生怕被别的掌柜拽住嘲讽。
那张家掌柜步伐飞快,心中还不禁盘算着——
今日可真是彻彻底底输给了这阮家……他得趁着现在为时不晚去城里找点儿人,明天坑上阮家一把才好!
城东树林他可是非常熟悉,几次围猎都在那边举行,想让阮家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吃点亏……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第154章迷路
城东树林。
树枝上麻雀恍然惊起,间或有箭矢射出的鸣金声。满地秋叶,平白给这篇树林增添了一份萧瑟。
“安姑娘,稍微忍一下。”晏清绪手腕用力,“唰”地从自己衣摆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
“没事儿不疼,不过是擦伤。”
安雨的胳膊被晏清绪握在手中,大臂外侧有一道出血的擦伤,从那伤口处来看,不难推断出之前有箭矢从她身后射出。
当时还是安雨反应快往侧面一避,那箭才堪堪穿过她胳膊侧面,造成了轻伤。
晏清绪闻言没说什么,皱着眉头绷紧手上的布,将安雨胳膊处的伤口仔细包扎起来。
“这围猎凶险,看来没让舅舅来是好事。”
“你也不该来,有我一个就够了。”晏清绪闷声道。
安雨一顿,看向晏清绪。
这人明显有点儿不高兴……
她就不用问为何不高兴了。
“那张家掌柜心眼多,要是就你一个人过来少不得要被针对,我和你一起也好帮你分担一下火力。”
“所以你受伤了。”
安雨:“……”
“可本来应战的就是我们阮家,哪有让你一个人过来,我们都在背后躲着的道理?”
晏清绪一噎:“我也没有保护好安姑娘。”
“这还算没保护好?方才掉下来的时候若不是你护着我,我现在脚腕都不保。”安雨真心实意地道。
若是仔细观察能发现,晏清绪身上也有不少细微的擦伤,大多是在关节的位置。
两人身上都灰扑扑的,是刚才从山坡上滚下来所致。
尽管安雨从一开始心里便知道这场由张家掌柜举办的围猎不会那么简单,可终究还是低估了其凶险。
在进入场地,她与晏清绪成功捕获了两只兔子和一只鸟后,便有人躲在树林之后朝二人放冷箭。
甚至还不止一个人。
安雨胳膊擦伤后,晏清绪便纵马带着她的马一起朝前方疾驰。但路上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她只觉得随着风声的还有无数“嗖嗖——”的箭矢声。
直到二人跑到一处山坡上,晏清绪和安雨这才拉紧缰绳紧急停了马。
本以为那冷箭不会跟上来,但谁想到还没等两人缓过来,那箭便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连逃跑的口子都没有。
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弃马滚下山坡。
当时二人也就是对了一下眼神,随后便跃下——
安雨紧闭着眼睛,猝然听到一声微弱的“抱歉,唐突了”,然后便被人抱在了怀里滚下高高的山坡。
说实话,这山坡真挺陡,若是她自己滚下来少不得要受一些轻伤。
……
“还说呢,你有没有事?”安雨见晏清绪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问道。
“不碍事,都是小擦伤。在下虽说不是魏大人那样的武官,但毕竟被父亲逼着从小习武……安姑娘,习武之人与普通人不同,我们懂得如何巧败。”
安雨道:“巧败?”
这的确是没有听说过的词。
晏清绪点点头,帮安雨胳膊上的伤绑了个利落的结:“就好比方才我们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我心里明白那么高的山坡不可能毫发无损,但我能利用自身的技巧使收到的伤减到最轻。”
“我看不一定。”安雨道。
“?”
安雨看出晏清绪的疑惑道:“若你真的明白什么事巧败,刚才就不会硬要保护我了,你手腕这处磕痕,是刚才托着我的头是碰到的吧?”
晏清绪连忙道:“……不碍事,安姑娘很轻,就算带上安姑娘也跟我一个人滚下来差不多。”
安雨:“……”
所以说你还是不懂什么叫巧败。
两人简单处理完伤口,安雨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纵马跑了那么远,这里是哪里?
“城东附近……有小溪吗?”她出声问道。
“……”晏清绪也是初来乍到,并不知道。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打量了一圈儿四周的环境。
安雨看着晏清绪的动作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没事?”
那山坡真是又长又陡,一个人的重量滚下来都不好说,更不用说刚才晏清绪怕他受伤,怀里还抱着一个她。
“没有大碍。”晏清绪见安雨担心,还真就在她面前活动起自己的手脚,证明方才没有受伤。
安雨放下了些心。
“没想到就是个商户大会比试,张家掌柜能下如此黑手。”
今日参加这围猎之前,阮家人都担心这张家掌柜会从中作梗,找一些人在树林中针对阮家,也是因为此,安雨才极力劝阮掌柜不要参加。
她当时说有晏清绪和她便足矣,可以应付今日的围猎。
想过围猎凶险,但没想到会像今日这般凶险。
“有点不对劲。”晏清绪道。
“?”
“那张家掌柜是可以找人,但能在昨日结束后到今日,找到那么多善于骑射的练家子么,这真是一个做生意的掌柜所为吗?”晏清绪皱起了眉头。
他会武艺,尤其善于骑射,由此也更明白方才之凶险。
那些冷箭配合精妙,若不是他带着安雨即使躲藏,换个人来……怕是会受伤不轻。
“躲在林中之人更像是想下死手。”
此言一出,就算是安雨也觉得不对劲起来。
“若是要针对,抢夺猎物便可,为何要伤人?”
“对,这也是我没有想明白的。”
“难道……这林中之人还有,不是张家但想针对我们的?”
“……”
“我们阮家并未在柳城树敌多少,为何下这么重的手?”安雨不明白。
晏清绪也想不明白,只好道:“猜测无益,眼下我们还是尽早找出出去的路才好,待到出去与那张家掌柜当面对质,说不定便可知道谜底。”
“好。”
……
两人决定要找到回去的路,可周围山林密布,他们对柳城周边也不熟悉,走了半天也未曾看到熟悉的林子。
“按照方位来说……我们走了这么久应当能看到刚开始出发的树林才对。”
晏清绪点点头。
“可现在……”安雨看着周围的环境,和之前那片树林没有半分相像,甚至连地形也不同。
“我们可能错估了马匹的脚程。”
两人之前为了追兔子便纵马跑了不知多久,后来遇上那放冷箭的,逃命时又纵马一阵好跑,眼下竟不知离城东树林还有多远。
“这柳城边上山峦密布,一座山峰接着一座山峰,我们怕不是……迷路了。”
安雨下意识地摸了摸身后,叹了口气:“只可惜背篓在滚下山坡的时候不见了。”
那背篓里不仅有两人绑好的兔子,还有在围猎一开始发下的信号花。
信号花本就是为了防止围猎的商户们走的太远,迷路后发出位置用的,眼下两人连求援的道具都没了。
安雨抬头看着渐暗的天色道:“围猎本该黄昏时结束,到时候若是有人发现我们没回去,应该会叫人来找。”
晏清绪点了点头,问安雨道:“安姑娘身上可还有火折子?”
“有。”
“那我们便爬上那一座稍微缓些的峰顶吧,眼看天就要黑了,若是有人来找我们,到时我们点上火把也更容易被发现。”
“好。”
……
柳城本就气温寒冷,入夜更是。
寒风裹挟着不知从哪传来的“呜呜”声响彻在山谷之中,给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
等到安雨和晏清绪两人登上山顶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若是抬头看看,甚至能看清天空的几颗明星。
“有没有合适的火把?”
接着月色,两人在地上寻找合适的树枝。
很快,一小堆差不多大小的树枝便被晏清绪捆在了一起:“如果没有合适的……诶,这个还可以。”他把那捆成一堆的树枝放在地上,弯腰捡起了一根正常火把大小的木棍:“这木棍看上去还算趁手。”
安雨顺手接了过来,正准备掏出火折子就被晏清绪拉下了袖子:“等一下。”
安雨以为晏清绪是担心现在点了一会儿来人便无法燃起火把,便道:“我这火折子是够的,现在可以先点一次,等一会儿有人声我们再点起来。跑了一天找找附近有没有果子充饥。”
岂料晏清绪摇了摇头,用下巴点了点南边,对安雨道:“你看那边。”
她顺着晏清绪指的方向看过去,之间山峰底下有一道城墙。
那城墙的位置离他们不算很近,但也算不上远。
“往那边儿看。”晏清绪拉着安雨蹲下身来。
安雨稍微抬了点儿头,朝着更远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黑压压的密林之下,城墙南边有一处扎营之地。
那营地看不真切,只觉得人数众多,一个接一个的营帐排布开来,应该有相当大的规模。
“这里是东南驻军?”安雨问道。
“若是东南驻军,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晏清绪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安雨一愣,问:“怎么说?”
她不了解华朝军务之事,也看不出来眼前这片营地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眼下这篇驻军真的是华朝东南驻军,为何没有看见华朝的扎营旗?”
“!”
第155章受伤
“……我们应当是在这林中误打误撞跑错了方向,才跑到这……”说到这里晏清绪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这很有可能是蛮族人的扎营地。”
“蛮人在城墙底下扎营?他们是不是太冒险了?”
“似乎是这样,但这里反倒是悄无声息潜进柳城最佳之地。你看周围山势。”
安雨抬头看了看,只见四周群山环绕,就连刚才看见的城墙也是绕着下面较为低矮的山坡而过。
“这处扎营地周围都是密林,且有水源,更有一点得天独厚。”
“除非像我们这般站在如此高处,否则不会发现他们?”
“正是。”晏清绪点了点头,“今早为了围猎胜利,在下还特地问了阮掌柜和府中家仆城东树林的情况,城东树林不产核桃,土地不适宜种植,山势也陡峭,越往东南走便越鲜少人来,就连就近的樵夫也不会往这边走,正是藏匿大批人马的好地方。”
“从这里到柳城城门,若是从山上走应该会省不少力气……普通人或许走这种山路困难,但若是行伍出身的蛮人便不一定是个问题。”
晏清绪听了安雨的话点了点头:“不错……而且今天下午我们遇到的那批冷箭。”
“也许是出自蛮族暗探之手?”安雨知道晏清绪此时的推测,十分自然地接下了话头。
随后她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话,一脸了然地道:“是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说得通了。那张家掌柜与我们不过是生意上的摩擦,断没必要下狠手伤我们性命。但若是蛮族暗探发现有华朝人闯入了他们军队驻扎的警戒线,自然是要痛下杀手。”
“不错。”
“这里山势复杂,应当就是我们在追兔子的时候迷失了方向。”安雨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是没有想到参加商户大会的围猎比试,能一路找到盘踞周围虎视眈眈的蛮族部队。
真不知是该说他们俩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这一下不仅他们之前的猜测彻底落实了,连蛮族军队位置也已经找到,现在拿着如此确凿的证据去与东南驻军通信,将这隐藏在山峦之中的蛮人大军一网打尽应当不是问题。
但紧接着,晏清绪想起了一件事:“如果真是我们误打误撞跑到了蛮族驻军的位置……那么,就不会有人来救援我们了。”
安雨闻言一顿。
的确。
他们过来时就曾遭受过蛮人暗探的袭击,当时蛮人应该没想到会有人闯到这里,故而会有从刚开始一支冷箭到后来铺天盖地数量递增的过程。
蛮人那时还比较松懈。
而二人逃脱后……且不说张家人会不会因为他们不见了而派人出来寻找,就算是有人出来找,能不能找到这里还是个问题。
他们身上没有信号花,一路上更没有什么标记。就算那些箭矢……如果蛮人暗探够细心的话,应当也已经清理干净了。
倘若,倘若真有人能朝着这个方向找过来,应该也会被提起注意的蛮人暗探射杀。
没有粮没有水,再加上四周危机四伏,他们二人现在的处境极为不乐观。
安雨轻轻叹了一口气,顺势坐了下来。
“你说……我们顺着那城墙爬过去找东南驻军,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晏清绪:“……”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天亮之前爬过那道山弯,应当不会被蛮人发现。”晏清绪认真道。
军队之中都有瞭望台,届时若是天亮了,处在高位的哨兵应该会很快发现二人的踪影。那城墙上没有任何树木遮蔽,不好藏。
安雨:“……”
她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行。
……
微风拂过,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几声乌鸦叫。
“……你看那边!是不是我看错了?”安雨拉了拉晏清绪的袖子小声道。
晏清绪回过头来,朝着西侧看过去。
只见远处不知道隔着多远的地方有几点小小的火光在跳。
“火把。”晏清绪道。
“蛮人在搜山找我们?”
“应当是。”
形势比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或许是白天蛮人暗探不好引人注目,又或者是……他们搜寻的方向与二人走的方向不同。
但探子众多,安雨和晏清绪二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逃离,找到他们应该是迟早的事儿。
……除非他们真的趁着没被找到去爬城墙。
“周围一圈儿应该都是蛮人的包围圈,怎么确定城墙上不是蛮人监视的范围?”安雨低声问道。
“确定不了,所以只能赌。”晏清绪道。
没有办法的办法。
两人现在身处如此险境,更确切的形容是他们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只能朝着唯一的活路走。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我们能在这山里藏起来呢?”安雨问。
如果可以的话,那当然是不冒险最好。
这山势复杂,说不定有一些不易被察觉的山窟。若是二人藏身其中,说不定可以想出别的脱身之计来……再或者摸清这些暗探的路线,能混出去也说不准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不是必要……没必要让自己深陷最糟糕的险境之中。
闻言,晏清绪有一丝动摇。
显然这山林中难以久留,但安姑娘说的办法也未尝不可。现在是深夜,蛮人暗探本就难以找到他们,捱过这一夜后,白天蛮人也不敢如此大摇大摆地行动。若他们能借着火光摸出蛮人布防的规律,不论是逃跑还是东南驻军前来支援,知道这个信息都是有益无害。
良久,他点了点头:“安姑娘说的有道理。你看那边。”他伸出手指向下面一处较为低洼的地势。
“那边好像较为隐蔽,看地形……也是容易出山窟的地方,不如我们去那里探一探。”
“好。”安雨道:“那个方位离城墙也近一些,若是情况不对也利于我们上城墙。”
两人正准备行动,忽见晏清绪目光一凛:“那蛮人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安雨转头查看。
果然,刚才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火光现在越靠越近,显然是想要搜寻这边山头的意思。
他们下意识地朝树后躲了躲,以免站在高位被下面的人一眼看见。
安雨侧了侧头,向晏清绪示意:那边。
蛮人已经过来了,他们得尽快去向晏清绪所指的地方。
两人没有说话,眼神交流。晏清绪朝她点了点头,两人弯着身子缓慢后退——从山坡背面滑下去更不引人注目。
“刷——”
许是夜晚凉了些,山坡上所落秋叶湿润,带满秋霜。
两人尽量控制着身体,不要因为滑行发出太大的声音。
安雨抿着嘴巴,尽量控制着平衡,忽然旁边这人忽的侧过身来,一把拉着自己的胳膊抱进了对方怀中。
安雨:“?”
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下滑的速度很快,安雨知道在这个过程中随便乱动会给两人带来麻烦,便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晏清绪这么多肯定有他的理由。
“唔……”
下滑停止的同时,安雨清楚地听到了一声闷哼,来自于抱着她的晏清绪。
“你怎么了,受伤了?”安雨十分警觉,立刻小声问道。
晏清绪摆了摆手,张开抱着安雨的手臂横躺在了山坡上。
安雨坐起身来,这才看见两人下滑的山坡底部有一块儿锋利的石头。她回头望去,借着月光只能看清临近底部的这一小截坡。
那上面遍是石头。
安雨:“!”
她也不多废话直接把晏清绪扶起来查看背后的伤势。
“诶……安姑娘。”晏清绪小声道。
安雨唇抿的更紧,手指动作很轻。这人背后果然有不少擦伤,山上的石头缝里,他身后全都是划破衣服到背部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隐隐渗出血来。
……这人怎么总是这样!
不打招呼、不提前说,一遇到这种事情就自作主张地自己扛。
“别生气……”晏清绪盯着安雨的表情,知道她是不高兴了……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晏清绪多多少少也能明白对方现在是在想些什么。
“刚才我们下来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这山坡上的情况,已经下滑时我才看清这一路遍布石头。”晏清绪道,他眼力好,接着月光能看见底下那块儿大石头。
若是安雨一直以那个速度滑到底,肯定会受伤。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既已经选了这面,也已经下来了,再在中途停下可能会因为蛮力手上,还有可能闹出动静来让蛮人暗探们发现……可若什么都不做的话,安姑娘不曾习武,就这么滑落定然会受伤,但是我……”
晏清绪还没说完,安雨便接上了一句:“你想说你会巧败,是吗?”
“……是。”晏清绪抿了抿唇,白皙的脸上透出一抹自上而下打下来的、叶缝间的月光。
“而且……要是安姑娘因此受伤,在下会自责良久。”
安雨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刚才胸膛里憋着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莫名其妙就被眼前这位晏傻子消除了个干净。
第156章心甘情愿
“来,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安雨扶着晏清绪到了两人之前看好的那个地方。
上天终于眷顾了两人一次,这个地方还真有个小小的山窟。
这山窟说位置低倒也算不上是很低,只不过比方才安雨晏清绪所呆的山坡要矮上那么一截。
山窟位置隐蔽,洞口杂草丛生,安雨先是把晏清绪扶到一边儿坐下,这才动手清理起洞口处的树枝杂草来。
——刚才两人滑落下来站起身,安雨见晏清绪不对劲的反应才明白过来,这人为了抱着她护她周全,滑落到最下面顶到了那巨大的石头。
速度又快……于是便崴了脚。
若他们真要从城墙那条路逃出去,以晏清绪现在的状态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
片刻后,安雨基本清理干净那洞窟。
这里应该从来没有来过人,天然形成的洞穴与山浑然一体,内部高度不平,有的地方人站起身来碰不到顶,有的地方人弯着腰都会碰到头。
安雨把晏清绪扶进洞窟,又把门口的树枝和杂草盖了回去。
——这处实在不容易被人发现,方才两人在那山坡上时并未发现这里有处洞窟,还是走近了,晏清绪才看出来有一些不对劲儿来。
两人从上面滑下来,一路过来也有好好掩盖走过的痕迹,那蛮人探子们没上山坡,就算是怀疑这里也应该是从东边径直过来的,应该察觉不到有人的痕迹。
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山林中行动,还有一点十分危险——动物。
确定洞窟口已经遮盖的严严实实后,安雨点上了火折子,将里面这不大的空间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毒蛇、蝎子后这才放下心。
两个人都已经身处如今这个处境,要是这时候再出来个毒物给他们一口,便也不用想别的,可以安然埋骨于这群山之中了。
“辛苦安姑娘。”晏清绪道。
“不辛苦。”安雨查探完洞窟,又在比较宽敞的地方捡起了一个小火堆点上。
点完火堆之后她从腰带处掏出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放在了地上。
“以备不时之需。”安雨是这么说的。
“安姑娘认识这种果子?”晏清绪有些疑惑,这果子很圆,上面还有些白点儿,看上去不像任何他熟知的果实。
“不认识。”安雨如实回答道。
“那……倘若有毒怎么办?”
“哦,我说的不时之需是……等到我们在这山里快饿死或者快渴死的时候,又或者是马上就要被找到的时候一人来一个。能活下来就算我们命大,活不下来也是个痛快。这果子鲜艳,如果有毒的话毒性应该挺大的。”
晏清绪:“……”
安雨说完,还找了个树枝捅了捅那堆柴火,挽救了它马上就要熄灭的趋势。
安雨听自己说完,旁边这人一直没有动静便转过了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均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狼狈。
在外边还好,黑夜中哪怕有月光看得也不太真切,现在火光摇曳,把洞窟内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两人今日又是摔下山坡又是在山中四处躲藏,刚刚还一起从旁边的小坡上滑下来,脸上都灰扑扑的,甚至还有点儿土的痕迹。
“噗嗤——”安雨率先笑出声来。
晏清绪刚开始还茫然:“怎么了?”
……
“安姑娘不生我的气了?”
“你是为了我,我有什么立场生你的气?”安雨瞥了他一眼道。
语罢,安雨嘴角还带着些弧度:“咱俩现在应该都像是花猫。”
晏清绪这才知道安雨在笑什么,不知不觉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谁能想到晏国公家的公子此时像是个花猫一样,满脸都是土?”安雨笑着打趣道。
“那谁又能想到,参加过宫宴得到权臣、皇子们赏识的永安食铺掌柜现在与在下的花脸不相上下呢?”在说俏皮话这一点上,晏清绪从不逊色。
……
两人歇了歇,总算些微缓解了这一天的劳累。
“你还能背着弓和箭筒,我的都不知道去哪了。”在帮忙查看晏清绪脚踝的伤势时,安雨道。
好像是弃马跌落山坡的时候便不见了。
她箭筒背的松,弓就挂在马侧,那时候情急根本想不起来那么多,只顾着保全人了。
“不打紧,安姑娘带了火折子,可比我这弓与箭有用多了。”
“非也,要是我们非得在这山窟中躲开探子活几日,还要劳烦晏公子打猎了。”
他们两个是大活人,总不能不吃不喝。
“听安姑娘差遣。”
没多久,安雨便皱起眉头来:“你这脚腕已经开始肿了。”
刚才兴许是崴得狠了,晏清绪才连走路都走不稳。想来也是,两个人的重量,又是那么快的速度滑下来,安雨学过物理也有尝试,那种重量和速度碰撞……冲击力得有多大?
现在距离刚才已经有一会儿,晏清绪的右脚脚腕高高地肿了起来,还带着些红紫的颜色。
“也不知道现在是应该冷敷还是热敷……”安雨有点着急。
这伤是不致命,可致命的是他们所处的环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晏清绪身上这伤还是能尽早处理便尽早处理。
“先冷敷再热敷。”晏清绪道。
“……”
“儿时习武难免扭伤,那是家中医师便是替我如此处理的。”
“好。”说罢,安雨便拿起刚才那两枚红色果子往晏清绪伤口上滚。
秋夜寒凉,从外面捡到的果子也透着凉气。
凉凉的果子滚在晏清绪的右脚脚踝上,带来丝丝酥意。
“安姑娘,这果子不是可能有毒吗?”
“有毒你也不拦我?”
“安姑娘不会害我。”
“若是我想害你呢?”
晏清绪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洞窟中的火光忽明忽灭,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那在下也心甘情愿。”
“……”
安雨突然闭了嘴,也不再抬头看着晏清绪,只是低头处理着晏清绪的扭伤。
待到那果子的温度渐渐和人的体温差不多,她便停了手。
坐回到休息的位置,安雨把一颗果子往对方那里放了放:“能吃。”
“安姑娘认识?”
“嗯。”
……不就是大个儿山楂么,体态特征和现代时山楂的一种“大棉球”几乎一模一样,没想到这人看上去精明,山楂变大一点儿就不认识了。
自己本来想借这山楂开个对方的玩笑,没想到话说到后面反倒被绕进去了。
“……”
可恶。
第157章开拨
城东小树林,围猎场门口。
阮掌柜面色焦急,上前两步拉住张家掌柜。
“我外甥女他们人呢?你看这天都黑成什么样了。”
张家掌柜“啧”了一声:“已经派人去找了!”
“姓张的,我知道你肯定会在围猎里面动手脚,要是我们阮家人出了什么事儿,我绝对饶不了你!”
张家掌柜有口难言:“……阮泽年,我是叫了两个人让他们看机会去抢你们阮家的猎物,可是刚才你也听见了,自打今天围猎开始,他们根本就没找着你们阮家人的人影!”
“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那树林里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再说了,你说你就找了两个人,谁知道你下了多狠的手?”
“喂喂喂,我直说了,我是和你们阮家不对付,不想让你们今天赢得那么漂亮,但我也没必要对两个小娃娃下什么毒手吧?这柳城山多,他们也没怎么来过,说不定……说不定是自己迷路了呢!”
……
黄昏时刻围猎结束,各家掌柜派的人基本都回来了,就是不见晏清绪和安雨二人。
当时前来接人的阮泽年就着急了,派带来的家丁和嚷嚷着让张家掌柜去找人。
刚开始想的不过是两人可能走的比较远,又或者正在出来的路上,可现在天完全黑了不知道多久了,完全不见安雨他们两人的影子。
找人的去了两拨,回来都说没找见。
阮泽年这下彻彻底底急了,此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安雨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那晏清绪也是京城里的公子哥,他们要是在这林子里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偏偏他还不能进去找,若是连他也进了林子,万一张家掌柜在外面做了什么,这城东树林外面就真的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了。
“阮掌柜,晏公子在这里?”
阮泽年和张家掌柜正吵着架,魏淮延带着人过来了。
“魏大人?”
“噢,在下有些急事找晏公子,方才去了贵府,府中人说您过来接安姑娘和晏公子迟迟未归,在下这便过来看看情况。”
“魏大人啊!围猎结束都一个多时辰了,小雨他们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啊!”阮泽年像是找到了救星,对魏淮延如此道。
“什么?”魏淮延脸色一变。
“大人,您看能不能帮帮忙?这柳城周围的山里晚上危险的很,毒蛇栖息,说不定还有狼呢!他们两个小娃娃要真是迷了路,在这山里呆一晚上可……可真熬不住啊!”
“阮掌柜别急,在下这就带人去找。”魏淮延立马道。
晏清绪和安雨断不能再出事。
“那真是感激不尽!!!”
“哦对了,有没有这片山势的地形图?还有,能否询问一下今天在林中见过他们二人的人,看能不能推断出他们的行进方向。”魏淮延沉声道。
“地形图有的!见过他们的人……姓张的!”
张家掌柜其实也有点儿慌,他虽然生意上跟阮家不对付,但也不想出人命。他见阮泽年叫他,也听了刚才两人的对话,于是便道:“知道知道,我这就叫人去问。”
……
魏淮延大概了解了周围的地形,也问了问晏清绪和安雨可能在的方向。
只可惜参加围猎的商户众多,见过这两人的掌柜却没多少。见过的也是说只有在围猎一开始的时候见过两人。
“李三。”魏淮延叫自己身边的侍卫。
“大人,属下在。”
“你去衙门借点儿人,帮着搜山。”
“是。”
“阮掌柜。”
“诶!”
“您不要太着急,若是府里有多余的人手可以调派过来帮着一起找人,这树林的范围虽然没有多大,但是和后方的群山相连,若是晏公子和安姑娘他们迷路到了群山之中,得需要一定人手才是。”
“好好,我这就派人回府叫人。”
阮泽年答应下来,转过身与一旁的家丁吩咐:“……记得不要惊动老爷和夫人,若是他们问起……你就说今日围猎取得了好成绩,我带着小小姐和晏公子在外面和别的掌柜一起庆祝呢。”
“是。”
……
一旁的张家掌柜见这个架势,也不好意思在旁边干看着。
这人毕竟是在他举办的围猎上出的事。
“……我这边也有一些家仆,这位大人,您要是人手不够就归您派遣。”
“多谢,还有一事相求。”
“大人请说。”
“借这群快马一用。”魏淮延伸手,指着旁边的一群马匹。
……
一切准备就绪,魏淮延准备进树林。
“魏大人还请万事小心。”
“好,外面的接应就交给阮掌柜了。”
“没问题。”
魏淮延说完话,一转头看见一个人,当场愣住。
“王子……”考虑到旁边有别人,魏淮延硬生生在后面又加了个字:“涯,怎么在这?”
不能暴露西域王子的身份,自然也不能在不知情之人面前叫“王子”。
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脸疑惑的西域王子。
这人轻功这么强吗?在自己身边呆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自己还完全没有察觉到?
王子旁边的使臣气喘吁吁道:“刚来。”
“王子……涯过来干什么?”
“说来话长,王子……涯本来刚才是去阮府找安姑娘的,想再吃些核桃酥,但是他们说安姑娘在这边,王子涯就过来了。”
魏淮延:“……”
他自打来了柳城,这几日天天为了调查线索忙的脚不沾地,这位倒是吃喝玩乐闲得很。
……
使臣简单跟西域王子说了情况,只见王子眼睛瞪得溜圆,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稀里糊涂说了句什么便朝着林子冲了出去。
……
使臣:“王子……涯说他一定把安姑娘平安带回来。”
魏淮延:“!”
添乱!
见状,没有办法,他只好立马带人跟上,对使臣道:“王子涯交给我,你留在这里接应。”
使臣也一把年纪了,有着文人的脆弱身板,没必要跟着他们夜晚犯险。
=
山窟中。
“他们好像没有向着这边来。”
安雨透过山窟前的树枝缝隙看去,见那些连串的火光消失在了西边的位置,没有朝这边走的迹象。
晏清绪点了点头:“那还好,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
安雨又趴在洞窟口前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那群人确实是消失在了视野中,这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她目光一转,停在了在山坡上看见蛮人营地的方向。
安雨一顿。
这个位置和山坡上又有所不同,这里离城墙更近,看那蛮人营地看得也更清楚。
……
晏清绪坐在一块儿平坦的石头上,见安雨久久没有转过头来,不由问道:“怎么了?”
闻言,趴在洞窟口的人这才慢慢转过来。
安雨面色苍白,眉头紧皱道:“晏清绪。”
“嗯?”
“如果深更半夜,蛮人驻军突然开拔,还带着军队营旗……他们可能会去做什么?”
第158章长夜
“如果深更半夜,蛮人驻军突然开拔,还带着军队营旗……他们可能会去做什么?
安雨这句话问完,洞窟中落针可闻。
只余快要烧尽树枝的火堆在“噼噼啪啪”地作响。
晏清绪的拳头不觉握了起来:“你是说……”
没等他说完,安雨便点了点头道:“是。”
她刚才的问题虽然那样问,但是心里明白。
蛮人这是要趁夜进攻了。
方才还说最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想不到还有更加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晏清绪指尖发白,双手拄着石头便要站起身来。
安雨连忙快步走过来扶了他一把,沉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他被安雨扶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洞窟口看过去。
只见蛮人营地方向灯火通明,一队一队的人点着火把朝着西边的山行进。
前面的人不知道进入了什么地方,只见走过去的火光一点接一点的消失。
“那边是……山道?”
“有可能,可能他们选这里当营地正是因为这处山道。”
“不行……来不及了,若是蛮人今晚行动,柳城守军完全没有防备。”
“……我们避开蛮人眼线突围出去有多大的可能?”安雨问。
“……最多不过四成,而且也来不及。我们纵马过来到此尚且花费了小半日,倘若我们真的能走回去,在没有马的情况下走出去快要天亮了,届时蛮人大军已经在城外,就算是那时快马加鞭通知东南驻军也来不及了!”
“……”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情况始料未及,通知驻军的最好时机就在眼前,他们却没有丝毫办法,甚至连身的安危都难保。
“那,从城墙过去,向东南驻军求援呢?”
晏清绪的脸色不好看,他道:“此时蛮人大军开拔,城墙上的情况定有人盯着,那城墙北边是山,是周围的小高点,若是要翻过去定会上高点……蛮人定能看见。”
安雨抹了把额头:“而且我们两人只身前去,没有任何凭证,不说我们还不知道东南驻军的具体位置……就算跑过去应该也会花不少时间。就算到了……恐怕也会先被拦下来,被迫解释一阵儿我们的身份。”
“嗯。”
所有的能行的办法似乎都不可行,两人再次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晏清绪的目光转向洞窟之中的柴火堆,突然眼睛一亮。
“城墙……烽火台!”
安雨看了过来。
“我们可以上城墙,点烽火台!”晏清绪抬起头,目光炯炯。
“……烽火台?传递军情之用?”
“没错,方才我竟没想起来。若遇敌情,白日施烟,夜间点火!”
“点了烽火台,驻军就一定会前来支援吗?”这是安雨的疑问。
晏清绪点了点头:“是,烽火作为守城士兵之间传递敌袭讯号的标志,一旦燃起,驻军不可能置之不理。”
“那……便没有人借此开玩笑吗?我的意思是……若是谁家小孩贪玩跑到了城墙上,误燃烽火呢?东南驻军接到信号后是会立刻过来,还是先确认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问题需要确认清楚,以免他们空欢喜。
“安姑娘可能不了解相关军令,烽火台乃是重要军情传递之物,无紧急军情私燃者重罚,造成严重后果者甚至发配奴籍,由是没什么人敢误燃。再者……城墙之上一般会有守军,守军除了瞭望情况、防止敌袭,还需要看守烽火台。”
“原来如此……”安雨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了然:“……不过,有一点疑问刚才我便想问,这柳城周边的城墙之上,为何没有华朝守军?”
晏清绪沉吟片刻:“华朝已经多年没有战事,这柳城边防也松懈得不成样子。连入城的关检都不上心……这一段城墙没有布防倒也是他们干得出来的。”
“嗯……所以这蛮人驻军在这里扎营了这么久,柳城才没有一个人发现。华朝这么些年边关没有战事,西域、蛮族也一直与华朝有盟约,从柳城的角度来看似乎确实没有什么需要防范的……”安雨道。
正说着,她只感觉己脖颈两侧的穴位被人重重一按,当即全身失去了力气朝下倒去。
“!!!”
坚硬的撞地感并没有到来,而是跌入了一个怀抱。
“抱歉……安姑娘,点燃烽火台仍然危险,在下定不能让你与我一同犯险。”晏清绪在她耳边道。
随后,他把安雨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头上,将她上身靠在一侧的岩壁上。
“安姑娘志向菜品,胸有百姓,未来不可限量。”
“你……你未来就可限量了?”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安雨真是气笑了。
“你与我不同,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我能看出来,安姑娘眼中生机勃勃,那其中装着山海,装着人间烟火,在下从未见过姑娘这般的人。”晏清绪认真看着安雨的眼睛,接着道:“所以奢望……是不是与安姑娘越近,那山高海阔便可分我一隅。”
“……”
“我小学的是策论、辅君治国,与其说是关心天下社稷、百姓安危,不如说这些就像是……框架一般,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刻在了我的骨血中。华朝是无数像我这般的人……前赴后继,才有了今日,所以有这样的危机,我身先士卒是应该的。”
“我也是华朝子民。”
“是。”晏清绪就这那忽明忽亮的火光笑了起来:“但是安姑娘是我需要保护的社稷子民。”
“……”
“你没有如我一般的使命,也不需要有。我也不会允许安姑娘在我眼皮子底下以身犯险。”
晏清绪说着,慢慢凑近安雨:“我只希望……如果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倘若我真的……安姑娘一定要好好撑到东南驻军赶到。这穴位只会暂时麻痹安姑娘的身体一会儿,等到恢复行动之时,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
他似乎是还想做些什么,但最后化作一声微小的叹息,小声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便不唐突了。”
……
突然。
洞窟中响起了一声吸气声。
“砰——”
“额,嘶——”
晏清绪正要站起身来,突然右脚脚踝一痛。
他整个人站不稳,向着地面倒去。
下一刻,本该好好坐靠在石头上的安雨起身,双手迅速反剪住晏清绪的双臂,将他摁在了岩壁上。
“!”
“……”
“晏清绪,你要是没那么多话,现在也没法被我捆住。”
“安姑娘……”
“行了,收起你的大道理。你的脚踝肿成那样,我就算是走也比你跑的快。还有……你做决定从来都是说话吗?”安雨咬牙切齿地问道。
晏清绪:“……”
“我要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她装好火折子,对晏清绪道:“你身上的绳扣是活扣,你挣一会儿就开了,本来就是衣服绑的,也绑不紧。哦对了,挣脱之后别乱跑,也别来上城墙。”
“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现在我说了算。”安雨轻笑一声。
“安雨……”晏清绪计无可施,第一次叫安雨的名字。
“晏清绪。”安雨道:“这柳城不只是你所想要辅佐的社稷,里面还有我的家人。我做不到眼看着别人去送死。”
“我也做不到!”
“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博得一线生机。”安雨说着,低头看了看晏清绪的脚腕:“你就别逞强了。”
“……”
说完,安雨掉头往洞窟外面走。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没等完全走出去便一顿,紧接着折返至晏清绪面前,就着昏暗的光迅速地亲在了他脸侧。
“……”
“你不唐突,那我唐突。你要是不乐意,就到时候伤好了来找我报仇。今天我不会死,你也不会,以后少在我面前说那些丧气话。”
“……”
“别皱眉了,还不至于那么严峻。”安雨上手,抚平了晏清绪额间的皱痕。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洞窟。
笑话,她又不是没死过,还犯不上一个全身都是伤的人舍命来救她。
心跳如擂鼓,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举动,还是因为接下来要独完成的事情。
……也有可能两者都有吧。
安雨活动了几下身体,在黑暗中朝着城墙小心前行。
这晏清绪下手真是狠,现在全身还有点麻……要不是刚才咬了下舌尖,硬生生行动,现在都缓不过劲儿来。
安雨顺手将己的头发盘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简单处理了一下,更方便一会儿上城墙。
这漫漫长夜……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曙光。
……
晏清绪挣脱良久,才将那捆在身上的衣服挣脱开。
安雨临走前用他的外袍将他己捆了个结实。
他正准备站起身来,一顿。
手心被人放了东西。
是个手帕包着的小布包。
晏清绪手有点儿抖,他打开那手帕,只见其中躺着一只簪子。
与那日他送安姑娘的类似。
——但明显是给男子所佩。
第159章金色
堪堪到达城墙脚下时,安雨身上好几个地方都挂了彩。
之前所在的山窟虽说离城墙近,怎么说也与之隔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之中有小坡也有小坎,月光能照见的地方安雨能顺着避开,但若是上面的树林枝叶茂盛异常,底下的路便只能看个大概。
安雨就是因为几次“大概”,没看清前面有坑,着着实实摔了几次。
之后她便学聪明了,从地上摸了根长棍子,走之前先用这棍子探路,前方的地形便一清二楚起来。
幸运的是,一直到这城墙根底下,安雨都没遇上蛮人探子,也没看见往这边来的火光。
这算得上是极度糟糕中的一点安慰。
……
城墙侧面与地面几乎垂直九十度,烈烈夜风里,安雨仰头看着城墙,觉得爬上去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这城墙远看确实不高,感觉也就一层楼的样子,可走到了这城墙跟前才发现,这高度……怎么也有六七人高了。
“呼……”
安雨深呼吸了几次,仰头看向城墙。
但愿爬上去的过程顺利,不会被发现才好。
时间紧急,安雨也来不及多想其他的,简单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随后从衣摆处撕下两条布条,分别缠绕在双手的手心处。
——要完全爬上去,工作量不小,这样简单处理一下手掌更耐磨。
城墙表面砖头凹凸不平,安雨便扒着这样的缝隙一点点往上走。承重点面积很小,由是每每往上走一点,她都要花上全身的力气。
此时的风似乎也成了阻力,人本就挂在城墙侧边摇摇欲坠,冷风刮过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安雨只觉得脸颊像是刀子划过一般。
手指尖端早就没了感觉,像是冻久了,对外界的触感都有些迟钝。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上爬。
——还好来的不是晏清绪,就他那个脚踝,要是爬城墙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啊——”
惊呼声短促地响起,很快消散在风中。
安雨一脚踏空,整个人的重心被打乱了一瞬。踏空的那只脚悬在空中,另一只脚刚才刚想迈步便往下一坠。
还好上面的手扒得紧……
这几秒中她的脚没有找到着力点,全靠手指硬撑。指尖在那一点点砖石的边缘被压地青紫,安雨狠狠一咬牙这才重新找好脚踩的位置。
她抬头看了看剩下的距离,心里为自己打着气——快到了,再坚持一小会儿。
安雨很清楚,现在不会有援军,蛮人的部队正在开拨,能不能及时通知东南驻军,这生机和时机全都在她的手上!
……
堪堪爬上城墙,安雨迅速瘫坐在城墙之上围挡的阴影中,避免被蛮人探子发现。
张开手,十个指头上全是摩擦所致的血痕。
因为用力过度,双手还在不可控制地颤抖。
可是没有时间休息,她猫腰站起身来,在城墙上四处搜寻烽火台的位置。
……按照以前看古装剧时的经验,烽火台应该在某个垛口……她抬头看向前方,高点处有一处城墙塔楼,那烽火台的尖尖从塔楼顶上冒了出来。
那个位置在高点,届时烽火燃起,若是蛮人顺着火看过来,应该能发现她。
安雨此时呼吸都加快了,大脑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极度慌乱,另一半还在有条不紊地在城墙上搜寻一会儿点完烽火后躲藏的位置。
她看了周围一圈儿,觉得自己现在这个位置最为隐蔽,从方位来看,只有现在躲藏的这篇阴影是对方视线的盲区……但到时候山上的蛮人探子也会发现这里不对劲,走过来就能看见这个位置上的她!
城墙上遮蔽物太少,没办法找一个全方位的盲点。
罢了,大不了一会儿躲在那塔楼之中,不说能不能出去,暂且躲一阵……应该能行吧?
时间已经要来不及了,她也没有时间可以多想。
安雨回头看了一眼,过来的山路埋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看向她自己过来的方向。
晏清绪现在应该差不多把衣服绳索挣脱开了吧?他应当……应当现在在洞窟口看着这边。
安雨不知为何,嘴边短暂地扯出一丝笑意。
紧接着,她便回过头来,迅速朝着高点的塔楼跑去!
风更烈了,刮在脸上生疼,在城墙上面能听到不少“呼呼——”的声音。
塔楼比城墙还要高上一些,门楼定然是进不去的。这段城墙没有士兵把守,门楼的入口被一把大锁锁的严严实实。
安雨探身看了看侧面——这塔楼一侧临山,上面还有一个空着的窗口……看来只能从上边进去了。
……
跳进城墙塔楼时,安雨的两只手上已经遍布鲜血。
连掌心包着的布上都是血迹。
……早知道穿过来之后这么考验体力,穿过来之前就找机会多去练练攀岩了。
安雨不合时宜地想道。
落地后她的双腿都在发抖——情况紧急时人能爆发出体力的极限,别的不说,就今天这两段近直坡爬墙,安雨觉得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体力和力量范畴了。
不想别的了,点火。
……
静谧的山林之中突然冲起巨大的烟雾,那烟雾持续一阵儿后便是火光。烟雾长长地坠着,指引着人们源头的方向。
无数沉睡的飞鸟被惊起,面孔各异的人们从黑夜中抬起头来,看向那亮眼的火光。
——烽火台被人点燃了。
有敌袭。
……
“嗖——”
一支箭朝着这边射过来,安雨迅速侧身,但身体反应还是没有那么快,被刺中了肩膀。
她眉头一皱。
这箭头似乎与他们打猎时的不同,被射中的地方像是被……绞紧了一般,钻心的疼。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也有箭矢射过来。
安雨立刻蹲下,以防再次中招。
这城墙塔楼也是有城墙塔楼的好处,虽然不好逃出去,但是能挡一挡箭也是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耳朵能听到远方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仓促且快,甚至间或还夹杂着几句她听不懂的语言。
新的箭矢又过来了,这次甚至不是几支,而是小规模的箭雨。
可能是对方发现她躲了起来,于是便开始这样大规模攻击。
窗口毕竟没有遮挡,有几支箭透过窗口进来了。
安雨选了个好位置,背靠着那面射箭矢的墙坐下。头顶上间或有箭矢飞进来,但是目前还伤不到她。
她正准备松一口气,侧面窗户突然飞进来几支箭,有一支明显是从高处射进来的,那行进轨迹直直地朝着地面。
安雨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小腿一痛。
再次中箭。
眼下安雨已经疼地额头出汗,她自嘲地笑了笑小声道:“东南驻军,你们可是要快一点啊……希望这蛮人的箭里没有毒。”
箭声还在继续。
安雨有点担心箭头带毒,为了防止毒素继续蔓延,她伸手握住箭身,试图拔箭。
可动了一下她便疼地轻哼出声——不行,这个箭头有问题,不能拔。
真要拔出来,没多久她就要失血而死了。
箭身上留下了安雨手掌按过的血迹,看上去十分吓人。
箭声还在继续,此时两个方向都有箭声,安雨没办法,只好缩在塔楼角落中,试图规避冷箭。
……忽然,她在密密麻麻、听不真切的箭矢声中听到了一声,朦胧的破空声。
侧面的窗口箭雨渐渐停了。
安雨愣了一下,但很快心里一沉。
——晏清绪。
她不顾身上疼痛,强撑着来到侧面窗口,微微侧身向外看去……
山上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应当是山上的蛮人探子,之前这一侧的箭矢应当是他们所射。
刚才不知发生了什么,现在那些火光在移动。
……在朝着他们之前藏身方向的洞窟移动!
晏清绪刚才定然是射箭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安雨有点着急,但无计可施。
眼看着那群光点朝着晏清绪的方向过去,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人刚才为什么要搭箭,现在是引走人的时候吗!脚踝伤成那个样子,跑都跑不掉吧!
正想着,一声“嗖”迅速由远及近而来。
安雨全身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噗——”箭头入骨肉的声音。
她低下头,只见自己的胸口处冒出了一根箭头。
身后方位也有敌人。
安雨伸手扒住墙侧,想要勉力支撑,但痛楚让她眼前发黑,眩晕感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她整个人正在缓缓下滑。
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只感觉耳边响起了某种号角声。
号角声……听起来倒是还有点像家门口早餐车的声音,是死掉之后就能穿回去吗?
……那晏清绪呢?他能活下来吗,他可没有什么穿越加身,还是不死比较好。
这样……这样心怀社稷的人,刚刚及冠的年纪枉死在深山中,也太不值了。
她不是圣人,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危急时刻强者居之,更何况这群山背后住着原主最亲近的家人。
……疼,也好累。
安雨脑中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眼前一黑,整个人朝着地面倒去。
……最后的画面。
最后的画面,似乎是看见了……一抹金色?
这黑夜漫漫的绝境里,哪里来的金色呢。
兴许真是她的幻觉吧。
第160章苏醒
顺德一七四年,东南边境烽烟起,华朝与蛮族之战一触即发。
蛮人行踪诡秘,东南驻军接到烽火警示时拨军出发,这才惊觉蛮人至边境柳城不过咫尺。
幸得烽火及时传信,才将这场蛮人之乱所可能造成的灾祸压到最低,最终保全柳城,未有流民。
朝廷接到消息后立刻派西南驻军前往支援,两军夹击下蛮人很快败退,最后蛮人求和,割青山山脉让给华朝。
从烽火传讯到割地求和,总共用了四个月。
===
安雨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中光怪陆离,有真实的也有虚幻的。
连续的不多,大多都是以片段出现。
有的片段是她在现代时,去4S店提新买的车。那导购员在旁边不断地叨叨注意事项。多长时间保养一次、保险分几种等级,要是遇上什么交通事故,这种保险赔付多少、那种保险赔付多少。主要责任人是她的话如何如何……
听着就有点犯困。
然后画面一转,又是自己上幼儿园的时候。
幼儿园不算大,小朋友们倒是多,吵吵闹闹排着队等阿姨放包子。包子个儿不算大,但是管够。
这个幼儿园不是那种私立的,而是职工幼儿园,阿姨们管的也松些。那边儿发包子发的热火朝天,自己被一个大块头堵在角落里扯头发。小安雨也不甘示弱,伸手照着对方的肥肚子就掐了上去,直到对方疼的嗷嗷叫。
阿姨发现了这边儿的动静,连忙跑过来说不要打架不要打架,然后一手领着一个小朋友去吃包子。自己把包子捧在碗里,直接照着顶儿一口咬下去,萝卜肉馅儿的,肉多汁浓,吃着特别香。
还没等包子嚼完,画面又是一转。
这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小院子,池塘杨柳,水中还游着小鱼。
自己动不了,好像是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晃晃悠悠。阳光温暖却并不刺眼,闻上去还有些茉莉花的香味儿。
耳边响起一段儿小神童去买药的故事,讲故事的声音是女声,温温柔柔的,想必人如声音一般娴静。
远处匆匆来了个什么人,叫着“夫人”,自己听不真切,但听见那个哄自己入睡的女声笑了笑说:“不碍事,我先哄小雨睡觉。”
然后安雨就在那“小神童机智聪明,拿着自己编制的草蚂蚱去换钱买药的路上”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又经历了多少类似这般的片段。
那些片段有些她经历过,有些她没经历过。甚至有的过于奇幻,是满眼的彩虹小马和漫天飞的七彩蘑菇。
啊……这就是走马灯吗?
在一个被箭击穿身体的片段后,安雨猛然反应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没感觉。
所以这一切果然都不是真实的。
十有八九,自己就是死了。
不过……走马灯里为什么会有彩虹小马和七彩蘑菇呢?
安雨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那叹息声很空灵,近,又像是遥远。
“你还不该来,回去吧。”——安雨听见那个女声这样说。
……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忽然,一段儿鸟鸣声传入她的耳中。
与之前各种片段中听到的声音不同,那鸟鸣无比清晰,就像是打破了什么隔膜一般,真切地来到了她的旁边。
“……”
好吵。
安雨皱起了眉头。
是她曾经吃过的烤乳鸽烤家雀们来找她索命了吗?
安雨很烦,想看看那群鸟儿在哪里,把它们赶远一点。
她这样想着,错不及防睁开了眼睛。
——好亮。
她伸出手遮住了眼睛。
眼睛眯了眯,待到适应了光线后才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挂着帘子的木顶。
……安雨愣了几秒。
这是哪?
她缓缓坐起身来——全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根本使不上力气。
强撑着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口渴。
安雨摇摇晃晃地扶着床边站起身来,想要去桌上倒一杯水喝,就听见“哐当”一声。
循声看去,是门口一个水盆掉了地。
“小姐!小姐你醒了!”
有人飞快地跑过来扶住了她,安雨的眼睛半天才聚焦,看清面前来人后艰难发声:“……小兰?”
“小姐!小姐……您,您快去床上歇着,我给您倒水。”
小兰重新将安雨扶回床上,先倒了杯水递到安雨手里,眼泪珠子像是不要命地往下掉。
安雨喝了口水,看见小兰这样开口道:“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兰飞快地擦了擦脸上泪水,然后跑到屋门口大声道:“小姐醒了!大夫!大夫!!”
安雨:“……”
噢,原来活下来了。
……
安雨躺在床上,手臂放在床侧,一位郎中摸着胡子为她诊脉。
郎中背后站着一大堆人,一个个都神色紧张,等着郎中开口。
“嗯……之前老夫便与你们说过,安小姐身上的毒素都已经清干净了,苏醒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目前安小姐身子还是太虚,老夫重新开几付方子,你们照着熬,一天四次,一次都不能少。”
“好的好的。”
“没问题,一定盯着小雨喝下去。”
说话的是小兰和阮泽年。
这俩人一个坐在安雨床尾伺候着,另一个紧贴着郎中站,那架势……就好像是离郎中站的越近,得到消息就越快一般。
“大夫,小雨这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说话的是阮老夫人。
“应该不会,那毒素虽然难清,但老夫这几个月来日日针灸逼出毒素,若是还有残留安小姐定不会醒来。没有残留,又何来后遗症?”
“那就好那就好。”
“丫头啊,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疼?”问这话的是阮老爷子。
安雨感觉了一下,摇摇头:“就是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
“这正常,卧床太久。每日多下床走走,这力气自然就回来了。”那郎中道。
一堆人听郎中这么说,算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郎中写药方,药方又被送出去煎药,一通乱七八糟的折腾下来,屋里终于清净了些。
只是……郎中走后,屋中一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安雨身上。
一个个眼泪还都在眼眶里打转。
安雨哪里应付的了这种场面?她想了半天,终于从脑中抠出一个问题来:“那个……我昏迷了多久?”
一问这个,阮老夫人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她道:“已经四个半月了!丫头……你,你……好教人担心!”
“丫头都醒了,是好事儿,是好事儿!”阮老爷子拿着帕子给阮老夫人擦眼泪。
安雨:“……”
这么久?
怪不得她浑身没力气呢。
“那……这里是哪?”
“小雨啊,这是舅舅的别苑。”阮泽年道:“早些年置办的,环境好周边也没什么热闹的集市,正是适合你养伤治病,就把你带过来了。你祖父祖母担心你,这几个月也一直住在这边。”
“还在柳城?”
“不,是在盘棱州。”
“那……战事如何了?”安雨紧张起来,为何换地方,难道柳城……
“结束了,结束了!”阮泽年长叹一声:“傻丫头,那行伍军人做的事情,你干嘛要傻乎乎上去呢?已经过了四个多月,蛮人割地求和,人都被赶回老家去了。”
安雨一怔:“那……柳城?”
“柳城没事儿。”阮泽年摆摆手:“你……烽火点的及时,柳城人都看见了,东南驻军很快赶到,柳城布防也立刻严了起来,后来两军交战是在青山山脉打的,所以最后以割青山山脉告终。哎,把你带到盘棱州来,主要是柳城没什么好大夫,这给你瞧病的郎中啊可是这里闻名的神医,就住在盘棱州呢!”
他解释了一下安雨现在为何身在此处。
青山山脉就在柳城山脉边上,中间有一块儿小小的平原。
那平原之前是两族交界,现在倒是彻底归华朝了。
安雨听几人简单讲了讲她昏迷这几月来发生的事情。
原来她与晏清绪当时在那城墙上点燃烽火台是一件足以扭转战局之事。
再拖过那一晚,柳城第二日便会沦为战场,双方少不得会陷入苦战。所幸当时他们二人坚定,将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小雨啊……”阮老爷子眼睛湿润,道:“祖父是又心疼你,又为你自豪啊!”
安雨有点不好意思:“身为华朝人,那时遇到那样的场景,都会那样做的。”
……对了,晏清绪呢?
她想问。
“那,晏清绪怎么样?”
话刚出口,就见门口一人匆匆地赶过来,甚至人未到先闻其声:“舅舅!听说安姑娘醒了?”
阮泽年自然地回过头去应着:“是啊,小晏,你快进来看看吧,小雨正问起你呢!”
安雨:“……”
不是,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以前……舅舅不是不让晏清绪叫他舅舅吗?只能称呼其为阮掌柜来着。
怎么一觉醒来,晏清绪这舅舅比她叫的还要顺口?
自己昏迷这段时间……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