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自古多美女,且个个能歌善舞,所谓『朱唇动,素腕局,洛阳少童邯郸女』。那鼓瑟女生得肌清骨秀,发绀眸长,正用一双纤纤荑手来回抚弄着赵瑟,为酒客们助兴。一根琴弦,一缕情思,丝丝弦弦,羁绊住逝去的华年。
01
赵国是著名的“四战之国”,四周无险可守,强敌环伺,西有秦国,南有魏国,东有齐国,东北燕国,北方则是林胡、楼烦、东胡等彪悍善战的游牧民族,附近还有小国中山国。由于被多个强国包围,国势很弱,经常不得不靠割地来求得生存。最著名的例子如公元前354年,魏惠王派大将庞涓攻打赵国,赵国国都邯郸一度被魏军攻克。赵王不得不以新近占领的中山国许以齐国,以换取救兵。齐威王帐下大将田忌用军师孙膑之计,围魏救赵,赵国才未遭灭顶之灾。
公元前326年,赵王赵肃侯去世,秦、楚、燕、齐、魏五国各派一万精兵,前往赵国都城邯郸参加葬礼。赵国太子赵雍就是在异国五万精兵云集邯郸、强敌环伺的情况下登上了王位,即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赵武灵王,是为赵国国君称王之始。当时赵国北面的林胡、楼烦、东胡等胡人部落时常侵扰赵国,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短衣长裤,轻骑良弓,驰骋往来,灵活自如,打起仗来往往能以少胜多。而赵国军队尽管武器优于胡人,却还是中原传统的步兵和兵车编制,将士均是上衣下裳,宽袍大袖,行动起来多有不便。赵武灵王巡行边境考察后,决意向胡人学习,在赵国强制推行“胡服骑射”,颁布了《胡服令》。“胡服骑射”施行后,赵军战斗力大增,赵国迅速强大起来,在军事上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以后起之秀的姿态崛起于北方,俨然有与齐国、秦国三足鼎立之势。
正当赵国国力如日中天之时,赵武灵王却一手酿造了一起毁灭自己的悲剧。
公元前299年,正值壮年的赵武灵王做出了一个惊天之举,在邯郸赵王城东宫举行大朝会时,忽然宣布废除长子赵章太子位,禅位于年仅十岁的次子赵何,立其为王,是为赵惠文王,自己退位,号“主父”。
太子赵章生母桃姬为韩国故相韩侈之女,与赵武灵王相识于楚国,韩宣惠王封其为公主,嫁给赵武灵王为王后。赵章因母亲是王后之故,出生不久即被立为太子,自小娇生惯养,骄横无礼。然而女人终究要靠容色侍奉国君,桃姬逐渐年老色衰,又不懂得奉迎,逐渐失去了赵武灵王的欢心。
某日赵武灵王梦见少女弹琴而歌,心中极为留恋,多次在酒宴上与群臣谈起这个梦,描绘梦中少女的容貌,期待能够遇到她。赵人吴广听说后,觉得少女和自己的女儿孟姚很像,便将孟姚送入宫中。孟姚能歌善舞,深受赵武灵王宠爱,桃姬病故后,孟姚被封为王后,赵人称之为“吴娃”,孟姚很快生下了公子赵何。几年后,孟姚病死,死前恳求立赵何为太子,赵武灵王伤心欲绝之下,当面答应了她。
昔日楚国楚威王宠爱华容夫人母子,曾许诺改立公子熊冉为太子,但最终还是由太子熊槐继位为楚怀王,结果熊冉跟随姊姊江芈到秦国后,改称魏冉,示意跟楚国决裂,并利用秦国的势力全力对付楚国。楚国不仅丧失了土地,就连楚怀王自己也被江芈派人诱骗到秦国软禁起来,受尽屈辱而死。当初公子熊冉与太子熊槐争夺储君之位最激烈之时,赵武灵王本人正在楚国,亲身感受到楚国国势的动荡,他认为这是楚威王处理不当的结果,既然喜爱熊冉,又答应过华容夫人,就该当机立断易立太子。他不愿意楚国的悲剧继续发生在自己身上,决意遵从对孟姚的诺言,立次子赵何为国君,以三朝老臣肥义为相国,辅佐新君,自己则摆脱烦琐的朝务,全身心地投入与天下诸侯的争霸战争。
不久,群臣朝见赵惠文王。赵武灵王在一旁观察,看见赵章身为长兄,却不得不对幼弟赵何俯首称臣,忽然想起病故的结发妻子桃姬,起了怜悯之心,想把赵国一分为二,封赵章为代王,与赵惠文王并立。
赵武灵王一共有四子,太子赵章是长子,余下依次是赵何、赵胜、赵豹。赵章为第一任王后桃姬所生,赵何和赵豹为第二任王后吴孟姚所生,三人均是嫡子的身份,唯有赵胜是庶子,为宫中美人所生。但这位庶子却是赵武灵王四个儿子中最有贤名者,史称“翩翩浊世佳公子”,封平原君,酷爱养士,有门客千人。赵武灵王欲将赵国一分为二、立太子赵章为代王时,特意私下征求赵胜的意见。赵胜道:“父王昔日废掉赵章,改立赵何,已经错了一回。而今君臣名分已定,不可一错再错了。”赵武灵王不以为然地道:“赵国权力都在我掌握之中,有何不可?”但因为朝中重臣如相国肥义等人也跟赵胜一样持反对意见,所以这个计划暂时搁置了下来。
赵惠文王得知后,心中大为不满。赵章也变相得到了激励,开始厉兵秣马,预备用武力从弟弟手中夺取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于是引发了历史上著名的“沙丘宫变”。
沙丘位于赵国都城邯郸以北,地势平衍,土壤概系沙质,到处堆积成丘,故名沙丘。商纣王曾命人在这里大兴土木,增建苑台,放置了各种鸟兽,还设酒池肉林,使男女裸体追逐游戏,狂歌滥饮,通宵达旦。到了战国时期,沙丘为赵国属地,赵王又在这里设置离宫别馆。
公元前295年,赵武灵王和赵惠文王一同出游沙丘,在沙丘宫①分宫而居。赵章认为时机已到,设下兵马伏击弟弟赵惠文王,但只杀死了相国肥义,随即兄弟二人各领兵马,在沙丘宫附近展开激战。赵章最终不敌,逃入赵武灵王居住的鹿台,赵武灵王接纳了他。赵惠文王随即派重兵包围了鹿台,搜出赵章,当场斩杀,并下令封锁行宫宫门。赵武灵王欲出不能,在宫中找不到食物,把树上的小鸟都掏出来吃了,最终还是被活活饿死。这位自以为处理家事比楚威王高明的豪杰人物,终以极其悲惨的命运谢幕。后人有诗吟诵道:“武灵遗恨满沙丘,赵氏英名从此休。”赵惠文王为父亲取谥号为“武灵”,取“尅定祸乱曰武,乱而不损曰灵”之意。
①沙丘宫:遗址在今河北广宗。除了赵武灵王毙命于此外,沙丘宫还是秦始皇的殒身之地。秦始皇赵政出生于赵国,最终也死在赵地沙丘宫的平台上。
赵武灵王饿死时,赵惠文王赵何才十四岁。据说封闭鹿台行宫宫门并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出自太傅李兑。李兑带领四邑骑兵赶来援助赵惠文王,打败赵章后,又强行闯入鹿台,斩杀了赵章。赵武灵王忍不住泪水潸然。李兑见状,又与部下商议道:“我们围攻过主父行宫,就此休兵的话,一定会被灭族。”于是继续围困鹿台,放行宫宫人离去,唯独困住赵武灵王。三个月后,才敢派人进宫查看,昔日形貌伟岸的赵武灵王已成为一具枯尸,其状之惨,令人悚然。
虽然李兑出头充当了黑脸恶人,但亦得到了赵惠文王的默认和许可。沙丘宫变后,李兑因“功”被拜为司寇,不久又升任相国,长期专断国政。他深知自己困死赵武灵王之举并不得人心,为消除隐患,大力迫害诛杀赵武灵王的亲信。许多人被迫逃离赵国,其中不乏军事才华杰出者,如赵武灵王的心腹侍卫长乐毅,逃往燕国后被燕昭王拜为上将军,率领燕国全国之兵攻齐,以少胜多,连战皆胜,一举攻下齐国王都临淄,尽取齐国宝物、财物、祭器。齐国几乎被灭,后虽勉强复国,却是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由强国跌入弱国之列,再也无力与众诸侯争夺天下。
乐毅原本是魏国人,其先祖是魏国名将乐羊,曾率兵攻取中山国,因功被封在灵寿,乐羊死后,子孙亦定居在这里。中山复国后,又被赵武灵王所灭,乐毅也就成了赵国人。他少年聪颖,喜好兵法,深得赵武灵王喜爱。若不是沙丘宫变,原本可以成为赵国的一员良将。
乐毅破齐后,威名震动天下,诸侯无不争相奉迎笼络。不久,燕国中了齐国大将田单的离间之计,削夺乐毅兵权,召其回国。乐毅慨然道:“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交出了兵符,却拒绝归燕,转而回到赵国。赵惠文王喜不自胜,亲授乐毅相国之印,封其为望诸君,极尽尊宠之能事。
乐毅重新在赵国得势,就意味着李兑的失势。事情还不仅仅如此,李兑被赵惠文王免去相国之日,邯郸百姓奔走相告,人人拍手称快。赵主父的威名在赵国依旧凛凛如生,人们为他的惨死而愤愤不平,都在暗中盼望有朝一日罪魁祸首李兑会为他偿命。这一天,眼看着就要到了。
02
李兑的宅邸位于大北城渚河北岸,傍河而建,风景秀丽。
自从李兑被免职的消息传开,许多邯郸百姓自发赶来,争相朝这座豪华宅邸掷扔瓦片、石头、秽物等,发泄被压抑了许久的怒气。于是,门庭若市的前相国宅邸一日之内变得门可罗雀,众多门客一哄而散。不少仆人也意识到大事不妙,暗中逃走,以免祸及自身。
李兑焦躁地在堂中转来转去,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他虽然依旧有“奉阳君”的名号,在赵国享有封地,但他自己心中很清楚,他在赵国的好日子到头了。昔日赵国人对他不满,他还可以靠权柄来压制,一旦他失去了相国的地位,不等乐毅来报复他,这些愚蠢的邯郸人也会骚扰得他鸡犬不宁。
金银细软早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决定逃亡的去处了——燕国是断然不能去的,燕惠王虽然一度猜忌乐毅,但很快觉醒了过来,一再邀请乐毅重新回燕国,虽为乐毅拒绝,但还是封乐毅之子乐间为昌国君;秦国则更不能去了。昔日秦武王死,秦惠王妃子江芈和弟弟魏冉用武力控制了秦国,本来要立江芈次子公子市为秦王,但赵武灵王派兵护送在燕国做人质的江芈长子赵稷回秦国,用计威逼江芈改立赵稷为国君,是为秦昭襄王,因而赵武灵王对当今秦王有再造之恩,秦国又怎么会收留他呢?齐国虽曾是东方大国,而今却是残破不堪,明智之士都不会选那里;魏国是乐毅的母国,韩国则完全依附于秦国,均不值一虑;剩下的就只有李兑自己的母国楚国了。他的曾祖父老子在楚国享有盛名,他以老子曾孙的身份返回楚国,应该还是会被接纳的吧。
计议已定,李兑命仆人将行装装到车子上,预备明日一早启程离开邯郸。
哪知道世事难料,到傍晚时,忽有一大群市井小民强行闯进宅邸,将停放在庭院中的财物一抢而空。若不是大将军廉颇正好带兵经过,赶来驱散了哄抢的人群,只怕李府中所有能搬动的值钱家什都被抢走了。
李兑也有过叱咤风云的辉煌时刻。四年前,韩、赵、魏、齐、燕五国联合攻打秦国,史称“五国攻秦”,五国联军的主帅就是李兑。连强大的秦国也不得不派使臣来讨好笼络,表示要为他谋取封邑。虽然这次声势浩大的合纵由于五国各怀心机,貌合神离,不能协力,很快烟消云散,但他李兑毕竟曾是五国军队之首,一度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而今却被一群无知的小民欺辱,眼睁睁地看着经年所积的金银珠宝被人当面夺走,自己却无力阻拦。尤其是廉颇离开前那冷冷的一瞥,更是让他连日积累的惊恐、忧惧一时迸发,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杀死前太子赵章能怪他吗?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赵惠文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斩下赵章的人头。饿死赵主父又能怪他吗?他闯进鹿台行宫,杀死赵主父极力庇护的赵章,赵主父不死,他就要被灭族。况且这也是赵惠文王默认了的呀。这些愚蠢的赵国人不敢怪罪他们的国君,非要将这些罪过算到他头上,其实赵惠文王才是那个杀兄弑父的真正恶徒啊。
前相国坐到遍地狼藉的庭院中痛哭流涕,家眷、从人们也跪伏在一旁,跟着垂泪不已。
时值寒冬,各人虽然穿着厚厚的絮衣,还是抵不住北方的寒气,冻得鼻涕都流了出来,混合着眼泪,当真是涕泪交加。
天黑了下来,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森然冰冷的漫漫长夜。空中忽然飘下雪花来,像纠缠不清的柳絮,丝丝缕缕,满天飞扬。
李兑也哭得累了,终于站起身来,命大家各自散去。他独自来到书房,默默坐在灯下。
喧闹忽然间都消失了,四周呈现出死亡一般的寂静来,充满霾迷、凄惶,给人一种不可言状、异样、复杂的感觉。
偌大的房间中只有一点橘黄的亮光,那亮光照着人,将人影投到墙上,不断随着火苗浮动,阴森森的,看得久了,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李兑凝思了好大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正往书架上摸索书简时,忽听见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以为是妻子杨姬,忙道:“夫人放心,老夫还藏有一件宝贝,价值连城,有了它,你我……”
他话还没完蓦然心中有所警觉,回过头去,站在身后的却不是杨姬,而是一名身材魁伟的男子,穿着府中下人的衣服,但却用黑布蒙住了脸,只有一双眼睛和手中的利刃在灯下闪闪发光。
李兑恍然间便明白了过来,正要出声呼救,那男子已抢前一步,左手扼住他的咽喉,粗暴地将他推到书架上,右手持刀逼住他的胸口。
李兑脸涨得通红,喉咙“嗬嗬”作响,似有话要说。那男子便将左手略微松开了些。
李兑喘了几口粗气,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那男子冷笑道:“你只需知道我是特意来取你性命的。”
李兑忙道:“等一等!壮士若肯饶我性命,我愿意奉上稀世珍宝。”对方却仅仅是嗤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
李兑道:“和氏璧!我说的奇珍就是和氏璧!得和氏璧者得天下,只要壮士肯放过我,和氏璧就是你的,将来天下也是你的。”
那男子冷笑一声:“如果你有和氏璧在手,怎么还会有今日的下场?”
李兑忙道:“是真的,和氏璧原本藏在沙丘宫鹿台中,当年是我从主父身上……”
他不提还好,一提赵主父的名号,对方愈怒,用力挺出利刃,正中他胸口。
李兑道:“啊……你……你是……”
他虽在临死一刹那认出了对方的眼睛,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那个名字来,软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就此死去。
那仆人打扮的男子抽出利刃,在李兑衣衫上擦干血迹,又恨恨地朝尸首踢了两脚,往书架上寻找了一番,这才扬长而去。
03
邯郸的得名颇为有趣,东城下有小山名邯山,“单”则是尽头之意,邯山尽头之处的城邑即是邯郸。
这座城邑背靠太行山,南临漳河水,交通便利,且靠近中原,邻接齐、魏,是黄河以北最大的城市,原先属于卫国,后并入晋国,战国时属于赵国。成为赵国都城后,历任赵王对其苦心经营。
作为城池而言,邯郸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为城和廓两部分。
城即赵王城,是赵国王宫所在地,由西城、东城、北城三部分组成,呈“品”字形。三城均是正方形,周围十余里,布局严整,排列有序。其中东、西两城坐落在太行山余脉一个丘陵上,东城又称外城,是朝堂和中央官署所在地;西城为内城,是国君和嫔妃起居的地方,中央有高达近百尺的龙台,气势雄伟;北城是王宫禁苑所在,有渚河横贯其中,苑中种满奇花异草。
廓称“大北城”,位于赵王城西北,总面积要比赵王城大,周回三十余里,是邯郸的居民区、手工业区和商业区。沁河和渚河两条河流由西至东穿过全城,河水荡漾,夹岸杨柳成荫,是邯郸的一大著名景观。
沁河原名牛首水,西出紫山,东贯邯郸后注入滏阳河。它正好从中将大北城一分为二,因而成为南北两区的天然分界线,这条河流两岸也相应成为大北城的市集中心。
除了以船作为交通工具外,沁河上还有一座木质浮桥,名为沁河桥,又称学步桥,著名的“邯郸学步”即发生在这里。昔日有燕国少年听说邯郸人的走路姿势优美,很是仰慕,于是不远千里来到邯郸学习步法。结果,不但没学成,反而连自己原来的步法也忘光了,最后只好爬着回去。
赵邯郸故城核心城区布局平面图
沁河桥是跨越沁河的唯一桥梁,理所当然地成为大北城南北的交通要冲,时称“三辅锁钥”。桥的附近尽是酒肆市集,繁茂如烟。
卫国商人吕不韦站在自家的珠宝铺窗前,偷眼打量着对面酒肆的鼓瑟女。邯郸自古多美女,且个个擅长弹奏琴瑟,踏脚尖起舞,时有所谓“朱唇动,素腕局,洛阳少童邯郸女”的俗语。那鼓瑟女生得肌清骨秀,发绀眸长,正用一双纤纤荑手来回抚弄着赵瑟①,为酒客们助兴。一根琴弦,一缕情思,丝丝弦弦,羁绊住逝去的华年。他一时望得呆了,连有主顾进来也未曾留意。
①瑟,弦鸣(拨奏)乐器。因这种乐器战国时流行于赵国,故称赵瑟。著名的渑池会上,秦昭襄王要赵惠文王鼓瑟,即指赵瑟。最早见于《诗经》:“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瑟的形制为:瑟体是长方形木制音箱,瑟面稍隆,首端有一个长岳山,尾端三个短岳山。尾端装有四个系弦的枘。首尾岳山外侧各有相对应的弦孔。另有木质瑟柱,演奏时施于弦下。多为25弦,也有24弦、23弦,按五声音阶调弦。古代宴享仪礼活动中,多用瑟伴奏歌唱。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伴奏相和歌的常用乐器,隋、唐时用于伴清乐。李商隐名作《锦瑟》即指这种瑟。宋代后,瑟只用于宫廷雅乐,民间不传。近代已失传。
还是那人等得不耐烦了,自行叫道:“店家,我有玉要当。”
吕不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回来柜台。那仆人打扮的男子便从手中的包袱中取出一块玉璧来。
吕不韦一见之下,立即露出了惊异之色,道:“好一块玉璧,你从哪里得来的?”那仆人道:“是我家主母交给我的。”
吕不韦依稀觉得对方有些眼熟,料来其主人必是邯郸城的达官贵人,便点点头,仔细摩挲一番,才问道:“作价多少?”那仆人道:“五百金。”
吕不韦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是经验老到的商人,替其父主持在赵国的生意,虽然揣度那玉璧也值五百金,但还是有意地摇了摇头,道:“五百金太高,五十金还差不多。”
仆人急道:“五十金?我家主母说这玉璧至少值千金,若不是急着筹措路费,断然不肯五百金贱卖的。”
吕不韦道:“既是等着钱用,那我做一回好人,八十金,不能再多了。”
那仆人气得全身发抖,将玉璧一包,赌气道:“不卖了!”
吕不韦笑道:“你可要想好了,我是邯郸城中最大的珠宝铺,别家可一下子拿不出八十金来。”
仆人道:“我不信没有识货的人。”转身出去,正好在门口遇到一人下车,被那人瞧见手中的玉璧,上前问道:“你那玉璧拿来当的么?多少钱?”仆人道:“五百金。”
那人见那玉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便索要过来仔细查看一番,道:“好,我要了。你这就跟我回家取钱去。”
吕不韦有意狠压价格,眼见着与上好的玉璧失之交臂,不免有些后悔,但随即认出新买主是宦者令缪贤,国君身边的大红人,绝对不能得罪,忙跟出来笑道:“恭喜令君,这可是件极品玉璧,至少价值千金。”
一旁仆人听见,恨恨地道:“你适才不是才出八十金么?”吕不韦笑道:“我是商人,令君是识货之人,怎可相提并论?”
缪贤闻言心下大悦,喜滋滋地带了玉璧,乘车回来家中,命管家取了五百金给那仆人。又召来门客一齐观赏玉璧。众门客纷纷赞赏不已,独有蔺相如一人皱紧眉头,默不作声。
缪贤心中大奇,等众门客退去,特意留下蔺相如问道:“先生适才为何一言不发?莫非觉得这玉璧不值五百金?”
蔺相如道:“臣不是玉工,无法断定这块玉璧是否值得五百金,但此玉品相不凡,必是珍品,对令君而言,怕不是什么好事。”
缪贤更是不解,道:“先生不妨直言。”蔺相如道:“昔日楚国垂涎随国的随侯珠,出兵灭了随国。楚国又有和氏璧,一度引来多方争夺,听说秦相张仪、秦将甘茂、秦相魏冉先后全力对付楚国,均与和氏璧引发的风波有关。人性贪婪,只要是奇珍异宝,就会有人觊觎,祸事往往因此而生。臣担心这玉璧也会给令君带来祸端。”
缪贤素来信服蔺相如的见识,闻言道:“先生言之有理。就算侥幸我得了佳璧,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缪贤心中究竟好奇这块玉璧到底价值几何,于是特意请赵王城玉工汲恩来家中相璧。
汲恩小心翼翼地拿起锦缎包着的玉,仔细一看,立即大吃了一惊。他是王宫玉工,见多识广,识玉的本领当然远在玉器商人吕不韦之上。缪贤见他神色,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问道:“怎么,成色不好么?我可是花了五百金。”
汲恩摇摇头,啧啧连声道:“这是和氏璧啊。和氏璧失落已久,想不到居然被令君无意中买到,恭喜。好玉,真是好玉,小人磨了一辈子玉,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玉。”
缪贤大喜过望,一把抢过玉璧,反复看了许久,又问道:“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和氏璧?玉工,你没弄错吧?”
汲恩十分肯定地道:“小人绝不会看错。和氏璧又称夜光之璧,黑暗中可以自然发光,令君不信的话,将玉璧拿到暗室,一试便知。”
缪贤“啊”了一声,忙道:“我们这就去内室试一试。”
试璧的结果令缪贤欣喜若狂——那玉璧果真能在阴暗中发出幽光,如星辰一般柔和安详,仿若梦境,见之令人倾醉。
缪贤不断地抚摸着和氏璧,当真是爱不释手,直到外面门客一再叫唤,这才收好和氏璧,不情愿地出了内室。临出门又叮嘱汲恩道:“和氏璧一事,千万不可对外张扬。”
汲恩料想他是怕旁人知道和氏璧下落,心道:“谶语有云:‘得和氏璧者得天下。’你不过是个寺人,难道还想要争夺天下么?这璧在主父或当今大王手里还差不多。”他心中嘀咕,表面还是不敢得罪,连声应道:“小人知道。”
缪贤命人取了一些财物送给汲恩,这才问那门客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那门客名叫李银,道:“令君还不知道么?奉阳君李兑昨晚被人杀了,现在满大街都在议论这件事,说是新相国望诸君派人下的手。”
缪贤“啊”了一声,呆在了那里。
李银忙提醒道:“令君还不赶快进宫看看么?”缪贤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说得极对,快叫人准备车子,我要进宫。”又迭声叫道,“快去叫蔺先生来。”
李银与蔺相如同乡,均是代地①人,二人同时投到缪贤门下当舍人已有三年。他见缪贤遇大事只叫蔺相如一人,颇为不悦,但恼色也只是一闪而现。
①代:今山西。
过了一会儿,蔺相如赶来堂中,见缪贤不停地绞动双手,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叹,一会儿愁,忙见礼问道:“令君如此不安,是为那块玉璧么?”缪贤道:“正是。”命从人退下,这才压低声音道:“那就是和氏璧。”
即使性格沉静的蔺相如,听闻“和氏璧”的名字时也吃了一惊,但他旋即镇定下来,道:“和氏璧名气太大,多少年来,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它,也有不少人为了它无辜丧命。如若让别人知道和氏璧在令君手中,必然要带来许多风波。如此珍贵之物,令君不宜留为己用。”
缪贤道:“先生放心,而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和玉工三人,我已封住汲恩的嘴,只要先生不说,就再也没人知道和氏璧在我这里了。”
蔺相如道:“那卖璧人呢?他是什么来历?”缪贤道:“我叫先生来正是为了他。本来今日我买玉璧时并没有认出那人,只依稀觉得他眼熟,适才李银来报,李兑昨夜被人杀死,我才陡然想了起来,我曾在李兑府上见过那卖璧人,他是李兑的心腹仆人。和氏璧恐怕正是从李兑府上流出来的。”
蔺相如沉吟道:“这件事蹊跷得很。”缪贤道:“我也是这么想。但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交出和氏璧,请先生帮我想个稳妥的法子。我先进宫去打探消息。”缪贤匆忙交代了几句,带上侍从,出门上车往赵王城去了。
04
蔺相如一时也无法子可想,正好遇到李银相约,遂一道往城西而来。
邯郸是中原北方的大都会。各诸侯国虽然互相征伐不休,但各国之间的商业交往却相当频繁,各国的都城同时又是商业中心,邯郸当然也是赵国最重要的商业中心。
城西是赵国手工业的集中地,如金属冶炼、制陶、酿酒等。其中最为发达的是城西南的冶铁业,冶铁作坊随处可见,最大的冶铁作坊主郭纵、卓然均是因冶铁而富比王侯。
城西北则是酒务泉,堪称赵国的酿酒中心,所酿造的“赵酒”甘甜醇厚,在诸侯国中享有盛名。有酒的地方就有酒肆,有酒肆就有酒客,有酒客的地方就有闲话,自然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去处。
牛首酒肆位于城西的沁河边上,酒美价廉,是大北城最大的酒肆。赵国风气慷慨尚武,人民好气任侠,重商而恶农作,多懒慢。邯郸男子平日多好相聚游戏,对酒悲歌,牛首酒肆则是他们最爱来的地方,是非自然也就最多。
蔺相如和李银来到酒肆时,里面已坐了大半酒客,熙熙攘攘,仿佛闹市。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的酒客并没有谈论李兑之死,而是在热议公孙龙的“白马非马”。
原来赵国自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以来,大力发展骑兵部队,对马匹有诸多限制,譬如平民骑马出城要为马匹交税。前些日子有个叫公孙龙的人骑着一匹白马要出城,守门士卒上前拦截,告诉他道:“马匹一概要交税后才能出城。”
这位公孙龙不但是平原君赵胜的门客,而且是著名的辩者,诸子各家普遍认为他的观点为诡辩,但又无法在辩论中胜出。孔子的六世孙孔穿为驳倒公孙龙的主张,曾找到邯郸与他辩论,结果大败而归。
这位天下第一名家高手不愿意出这份税钱,见守门士卒为人质朴本分,当即心生一计,道:“我骑的是白马,白马并不是马。之所以叫白马,是因为它有两个特征:一是白色的,二是具有马的外形。但马却只有一个特征,就是具有马的外形。具有两个特征的白马怎会是只具有一个特征的马呢?所以白马非马。”守门士卒哪里遇见过这等辩才高人,难以应对,唯有放行。
但公孙龙的辩才也不光是逞口舌之利,曾为赵国外交解决过实际问题。秦国和赵国一度订有盟约:两国互不侵犯;秦国所做之事,赵国要从旁协助;赵国所要做之事,秦国也要从旁协助。不久前,秦国进攻魏国,赵国因为平原君夫人是魏公子信陵君无忌的姊姊,预备发兵相救。秦国现派使者对赵国说:“如果赵国救魏,就违背了我们两国之间的盟约。”赵王告诉了平原君赵胜,赵胜又告诉了公孙龙。公孙龙道:“赵国也可以派人去谴责秦国说:‘赵国要救魏国,秦国不协助,这也不符合两国之间的盟约。’”秦国遂无话可说。
李银坐下静听了一会儿,道:“这个公孙龙近来在邯郸很出风头,蔺兄如何看待他的诡辩之术?”蔺相如道:“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
临座一名三十七八岁的长袍男子回过头来笑道:“心服者未必口服,其实仍是不服;口服者未必心服,至少面上已服。足下愿意选那种呢?”蔺相如道:“我选心服口服。”那男子道:“服即是服,非心服,亦非口服。”
蔺相如道:“先生来这里是饮酒的么?”那男子道:“不错。”蔺相如道:“这里只有赵酒,按照公孙先生的观点,赵酒非酒,先生可是来错地方了。”
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公孙龙?”蔺相如道:“我只是胡乱猜的。”
李银听说对方就是平原君门下最得宠的舍人公孙龙,忙道:“公孙先生如不嫌弃,不妨过来一起坐。”
公孙龙对蔺相如也颇有兴趣,便起身移座,同坐了一案。三人互相道了姓名。
公孙龙道:“二位居然是缪府的舍人?”既有惊异,又有惋惜。缪贤虽然官任宦者令,是王宫内侍首领,但毕竟只是个寺人,一般人尚且看不起他,更不要说公孙龙这等人物了。
李银闻言,不禁脸有愧色,蔺相如却是神态自若,道:“是的。”
公孙龙便不再多问,叫道:“薛大,再来三角酒。”又笑着补充道,“是赵酒。”
那店家薛大是平原君赵胜家臣的亲戚,也算是平原君的门客,与公孙龙相熟,亲自送酒过来,加意奉承。
正好田部吏赵奢来收赋税,等了老半天也无人理睬,忍不住走过来叫道:“薛大,我可是第二次来了。”
赵奢大约二十八九岁年纪,身材高大健壮,一张古铜色的脸甚是引人注目。他是前赵国大夫赵固之子,也算是名门之后,但由于父亲早逝,家道中落,生活甚是落魄,最近才通过平原君谋到了田部吏的小官职,专管收取市集赋税。
薛大笑道:“吏君不知道么?这家牛首酒肆其实也是平原君的产业。”言下之意,无非是你赵奢做官凭的是平原君的关系,平原君名下酒肆的赋税就不用收了。
赵奢肃色道:“我走了九家商肆,九家都这么说。即使是平原君名下的酒肆,也一样要交税。限你午时前到旗亭缴齐,不然我可要依法行事。”
薛大讪讪笑道:“你们瞧他,还挺较真儿的。”
赵奢却是不再理会,径直带着吏卒去了。
公孙龙笑道:“听说赵奢这个人就爱较真,薛大,你还是老实交税吧,又不缺那点钱。”薛大也笑着回应道:“钱倒还是其次,我若是主动交了税,平原君的面子往哪里搁?不用理睬他。”
正说着,忽有一名汉子奔进来大喊道:“你们听说了么?李兑昨夜被人杀了。”
酒肆顿时沸腾起来,薛大也连连嚷道:“哎哟,这可是大事、大事。”公孙龙微一沉吟,便起身告辞。
蔺相如与李银继续留在酒肆中饮酒,听旁人谈论李兑遇刺一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兑是罪有应得,又不免议论起谁是那个除害的英雄来。
赵人多心直口快,有人道:“那还用说,一定是新拜相国的乐毅了。当年乐毅差点死在李兑之手,如今回国掌权,势必要报复。”
李银问道:“蔺兄也认为是乐毅派人所为么?”蔺相如道:“应该不是,乐毅没有必要这么做。”
李银道:“我觉得也是。李兑当年困死主父,在赵国引起公愤。他任相国时,众人还只是敢怒不敢言,一旦去职,怒气立即迸发,想杀他的人应该不少。但是有一个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蔺相如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一个人嫌疑最大,那就是赵惠文王。虽说李兑是困死赵武灵王的罪魁祸首,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没有赵惠文王的默许,他决计不敢这么做。而今他被罢去相国之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万一他愤怒之下,向天下人公开逼死赵武灵王其实是赵惠文王的授意,那么赵惠文王的国君位子就岌岌可危了。有了这层顾虑,赵惠文王一定非要李兑死不可。
二人又坐了大半个时辰,蔺相如留神听着,始终没有听到“和氏璧”三个字,遂起身离开。刚出酒肆,便见到田部吏赵奢率领吏卒气势汹汹地闯进酒肆,片刻后将薛大扯了出来,强迫他当众跪在酒肆门前。
赵奢手按剑柄,喝问道:“抗税不交,依法当斩。薛大,你交还是不交?”薛大面色如土,却还是挺着脖子道:“赵奢,你敢对我无礼,就是对平原君……”
话音未落,“咣”的一声,赵奢已拔出长剑,扬手一挥,一道血光飞过,薛大的首级当场被斩了下来。看热闹的众人一时呆住,片刻后才哗然一声,各自心生畏惧,往后退了几步。
赵奢厉声道:“谁再敢抗税不交,这就是下场。”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都是商贩,见赵奢连平原君的门客都敢杀,慌忙应道:“交,这就交。”
李银极是骇异,随即连连摇头道:“这赵奢好大的胆子,得罪了平原君,不出三日,他必定成为一个死人。”蔺相如微一沉吟,道:“你先等我一下。”走过去叫住正要离开的赵奢,低声说了一番话。赵奢甚是平静,只点了点头,道:“多谢。”
李银道:“蔺兄是想指点赵奢逃过此劫么?平原君好客养士,当年曾为挽留门客而杀死笑躄者,赵奢当众杀死门客,可是大大驳了平原君的面子,我看他除了立即逃出赵国外,别无法子可想。”
平原君赵胜礼贤下士,好养宾客,门客多达数千人。他家中建有一座画楼,专供美人居住,可以望见楼下的大街。有一个跛子总是一瘸一拐地出来打水,正好被赵胜宠爱的小妾看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第二天,跛子登门求见,请求赵胜杀死爱妾,以表明他贵士而贱妾。赵胜随口答应,却迟迟不做,门下一多半宾客大失所望,先后离去。赵胜查问之下,才知道门客们认为自己重女色,轻士人,不值得侍奉,后悔莫及,便将爱妾杀死,并亲自登门向跛子道歉。离去的门客才陆陆续续地回来。
这个“杀笑躄者”的故事广为流传,为赵胜赢得了极高的声誉。秦国秦昭襄王听说后,十分仰慕赵胜的风采,想请他到秦国来任相国。有臣子道:“赵国的平原君不算什么,齐国的孟尝君才是真正的贤公子。”于是秦昭襄王派人将孟尝君田文请到秦国,才有了后来“鸡鸣狗盗”的故事。
李银言下之意无非是平原君为笼络住门客,不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跛子杀死心爱的美人,而今赵奢居然当众斩杀门客,这让平原君和其余门客情何以堪?所以推断起来,他是非死不可了。
蔺相如叹道:“赵奢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逃走的。他能不能活,就要看他自己了。”
05
回来缪府,缪贤正好回来,道:“满朝大臣都在议论李兑被杀之事。”
李银忙问道:“那么大王有何反应?”缪贤道:“大王的反应很是奇怪,虽然有些惋惜,却并不愤怒,也没有立即派人去调查李兑之死,只下令妥善安排后事。不少大臣暗中议论,说是新相国乐毅派人杀了李兑,所以大王才故意不问。”
李银与蔺相如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比较起来,只怕赵惠文王的嫌疑要比乐毅大很多,他总不能派人调查他自己。
缪贤一心惦记着和氏璧,道:“李先生,你先下去歇息,我有话单独跟蔺先生说。”李银应了一声,悻悻去了。
缪贤道:“我留意听了许久,大家都只提李兑,并没有提到和氏璧三字。我猜想,应该并没有人知道和氏璧原来一直在李兑手中。”蔺相如道:“这件事怕是难以瞒住。实在不行,必须得先找到那名卖璧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