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二十一章 接踵而至的艰难时刻(2 / 2)

兰德尔以看似十分随意的姿态,缓缓举起刀子让詹米看到,刀尖几乎抵住我的喉咙。他微微转过身来面对詹米:“或许你最好把那把手枪丢过来,除非你已经对婚姻生活厌烦了。当然,要是你想当鳏夫,那就……”他们两人的目光如情人般紧紧交缠,动也不动地盯着彼此。最后,詹米准备跃起而绷紧的身体一松,吐出一声顺从的长叹,把手枪丢进房内。枪身落到地面,发出当啷一声,几乎滑到兰德尔脚边。

兰德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弯身抄起手枪。刀子一远离我的喉咙,我便试着坐起身,但他一手放在我胸前,把我又推回去。他一手把我压低,另一只手拿着枪对着詹米。丢到地板上的刀子就在我的脚附近。我想,要是我的脚趾能像猴子一样抓物就好了……我口袋里的短刀也像远在天边一样够不着。

兰德尔脸上的笑容从詹米出现后就没有消失。他的笑容现在更大了,大到突出的犬齿都露了出来。“嗯,这样更好。”他松开压住我胸膛的手,回去探了探大大鼓起的裤头,“你到的时候我正忙着,小兄弟。请原谅我,我得继续忙完,才能招呼你。”

詹米的脸涨红,但站着没动,手枪正指向他的身体中央。兰德尔的手一忙完,詹米就跳到枪口前面。我想尖叫阻止他,但嘴巴因过于恐惧而干涩。兰德尔扣下扳机的指节是发白的。

当击锤敲上空空如也的膛室,詹米的拳头也挥向兰德尔的腹部。他的手挥过兰德尔的鼻子时,发出一阵沉闷的碎裂声,一道鲜血溅到我裙子上。兰德尔的眼睛往上一翻,然后石头一般倒在地上。

詹米到我身后,拉我起来,割开缠住我手腕的绳子。

“你就这样拿着一把空枪摇摇摆摆走进来?”我歇斯底里地哑着声音说。

“如果是上膛的,我一开始就会射他,不是吗?”詹米细声说。

走廊外有朝办公室走来的脚步声。绳子松开后,詹米拉我到窗户边。这里离地面有八英尺高,但脚步声已经快到门口。我们一起纵身跃下。

落地时,我的骨头都快震碎了,全身包在裙子和衬裙中滚了好几圈。詹米拉着我站起,扶我抵住墙面站着。有脚步声从建筑物的转角传来,出现六个士兵,但他们没往我们这里看。

确定他们离开之后,詹米拉着我的手,指向另一个转角。我们贴着墙面前进,在接近转角处停下来。我知道我们在哪里了。前方大约二十英尺处,一架梯子向上连接着一条通向堡垒外墙内部的小道。他的下巴朝那边指了指,那就是我们的目标。

他把头靠向我,低声说:“听到爆炸声后,就死命往前跑,爬上梯子。我会跟在你后面。”

我点头表示明白,心跳得像敲鼓。我向下看,那只乳房仍露在外头,但目前也做不了什么。我拉起裙摆,准备奔跑。

建筑物的另一头发出巨大的轰隆声,像迫击炮的声音。詹米向我用力一推,我便开始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冲刺。我跳上梯子,抓住向上爬。詹米在我后头跳上梯子时,我感觉木梯猛烈摇晃了一下。

我在梯顶转头,堡垒的景观一览无遗。黑烟从后墙旁边的一个小型建筑里翻涌而出,所有人都从各个方向往那里跑去。

詹米跳上来站在我旁边:“往这边走。”他蹲低身体沿着通道跑,我跟着他。我们在墙上的旗杆座附近停下。旗子在我们头顶大力飘动,绳索有节奏地敲着柱子。詹米从墙上向外望,像在搜寻什么东西。

我往后望向营区。好多人齐聚在那栋小型建筑旁,又忙又叫。而在另一头,我看见一个三四英尺高的木制平台,还有可以攀登而上的阶梯。一根沉重的木头直立在中间,上面有一根形成十字的横杆,两端还悬着绳索。

突然间詹米吹了声口哨,只见墙外鲁珀特骑着马,带着詹米的马前来。他抬头寻找口哨声的来源,然后引导那匹马在我们下方的墙脚停下。

詹米割断旗杆上的绳索。深红和蓝色交错的旗帜滑落而下,在我旁边重重落地。詹米利落地把绳索一端绑在支柱上,然后把剩下的部分抛出墙外。

他说:“来吧!双手握紧,双脚撑好墙面!走!”我照做,双脚撑着墙,双手放开绳子。细绳滑过,我感觉掌心灼痛。我在马的旁边落地,迅速爬上马背。不一会儿,詹米跳上马鞍坐在我身后,我们疾驰而去。

离开营区一两英里后,看来后方没有追兵,我们便慢了下来。大伙儿短暂讨论过后,杜格尔认为我们最好前往麦金托什领地的边界,那里是安全的宗族领地中最近的一个。

“今晚就可以骑到杜恩斯比利,那里应该足够安全。明天就会有追缉我们的消息传出,但那时我们已经越过边界了。”当时下午已经过了一半,大伙儿以稳定的速度前进。我跟詹米的马因为载了两个人,稍微落后于其他人。至于我的马,我猜,还在灌木丛里愉快地吃着草,等着被幸运找到它的人带回家去。

***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问。我因反应过度而开始发抖,于是交叠双臂好让自己别再发抖。我的衣服已全干,但是我还是感到一阵渗入骨髓的寒气。

“我细想之后觉得把你一人丢在那里并不妥当,便派了一个人回去陪你。他没看见你离开,但看到了涉过浅滩的英国士兵,还带着你。”詹米语气很冰冷,我想这不能怪他。

我的牙齿开始打战:“我很惊……惊讶,你没有因此认为我是英国间谍,而把我留……留在兰德尔那里。”

“杜格尔想这么做,但是看到你被带走的人说你一直在挣扎。至少,我得去看看。”他低头看我,表情没什么变化,“你运气很好,外乡人,我看到了房里发生的事。至少杜格尔得承认,你和英国人不是同一阵线的。”

“杜格尔,哦?那你呢?你怎……怎么认为?”

他没回答,只是短短哼了一声。最后他终于对我产生一点同情,拉下彩格披肩盖在我肩上,但他不抱我,也不肯碰我。他严肃而沉默地骑着马,焦躁愤怒地执着缰绳,跟平常优雅流畅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自己也烦扰不安,没有心情忍受他的情绪。“所以,现在你想怎么样?你有什么不满?”我不耐烦地问,“拜托,别生闷气!”我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尖锐,而我感到他的身体更僵硬了。突然他把马头掉往一旁,策马骑向路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下了马,并把我从马鞍上拉下。我笨拙地落地,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杜格尔和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詹米比出一个迅速利落的手势,要他们继续前进。杜格尔挥手表示信息收到,大声说:“别耽搁太久。”然后他们继续前进。

等他们全部离开,听不到声音了,詹米才把我扯过去面对他。他显然在盛怒之中,濒临爆发边缘。我感到自己的怒气也在上升,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别生闷气?你说我生闷气?我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才没把你摇到骨头散架,结果你叫我不要生闷气!”他说。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啊?”我生气地问,试图挣脱他的手,但他的指头像捕兽夹的利齿,深深掐入我的上臂。

“我有什么不满?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有什么不满!”他咬牙切齿,“我受够了必须一遍又一遍证明你不是英国间谍,也受够了必须一直看着你,以免你又做出什么蠢事。我更受够了被迫看别人强暴你!我一点都不喜欢!”

“那你觉得我喜欢吗?所以你认为这都是我的错?!”我大吼。

这一次,他真的开始摇晃我的身体了:“这就是你的错!要是你早上好好待在原地,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是,没有,你没听我的话!我只不过是你的丈夫,你何必理我?你他妈的爱怎样就怎样,接下来我知道的事,就是你裙子撩起来平躺着,然后世上最烂的人渣在你胯下,差点儿就在我眼前强暴你!”他通常只有些微的苏格兰腔,现在却变得越来越明显。我不需要更多线索,就知道他已经气炸了。

我们几乎鼻子对鼻子,朝彼此的脸大吼大叫。詹米气得满脸通红,我也感到热血冲上脑门儿:“是你自己的错,你不断忽视我、怀疑我!我告诉过你我是谁!也说过跟你去不会有危险,但你听我的话了吗?没有!我只是个女人,何必费神管我说了什么?女人就是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服从命令,双手交叠双腿并拢乖乖坐好,等着男人回来告诉她该做什么!”

他无法自制,再度摇晃着我:“要是你照着做,我们现在就不必逃跑,也不会有上百个英国兵追着!天啊,你这女人,我不知道应该勒死你,还是把你丢到地上敲昏。但是,可恶,我就想对你做一件事。”

我用力踢向他的胯下,他躲开,并把膝盖塞进我两腿之间,成功阻止了我的后续攻击。

“你再试一次,我就甩你耳光,打到你脑袋发昏!”他咆哮道。

“你这个残忍的浑蛋!”我喘着气,努力挣脱紧握住我肩膀的手,“你以为我是故意跑出去给英国人抓走的吗?”

“我的确觉得你是故意的,为的是报复在林中空地发生的事!”

我惊讶得大张着嘴。

“林中空地的事?你是说那两个英国逃兵?”

“没错。你认为我应该保护你,你是对的。但我没有办法,结果你必须自己出手,所以现在你想让我付出代价,故意让自己,我的妻子,掉入我最痛恨的人的手里!”

“你的妻子!你的妻子!你一点也不关心我!我只是你的财产。我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你认为我属于你,而你无法忍受有人拿走属于你的东西!”

“你是属于我没错!”他咆哮着,手指如钉子般陷入我的肩膀,“你就是我的妻子,不管你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但那也不重要,是吗?只要我替你暖床就好了,你才不在乎我的想法或我的感受!妻子对你的意义就是——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把老二插进去!”

听到这句话,他的脸一片死白,猛烈摇晃着我。我的头剧烈晃动,牙齿撞在一起,咬到舌头,很痛。

我大叫:“放开我!放开,你这个……发春的浑蛋!”我故意用逃兵阿里的字眼,想要让他受伤。他真的放开手,并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燃着怒火。

“贱女人!你的嘴真脏,不准跟我说这种话!”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你就爱一意孤行,就算伤到他人也在所不惜,是吗?你这自私、任性的……”

“是你该死的自尊心受伤罢了!”我大叫,“我在林中空地救了我们两个,而你无法接受,是吗?你只能站在那里!要不是我手中有刀,我们早就死了!”

在我说这些话之前,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因为他没有保护我而生气。在理智的情况下,我根本不会想到这些。我会说,那不是他的错;我会说,我只是很幸运,刚好手上有一把刀。但是现在我才发现,不管公不公平、理不理性,我确实有点觉得保护我是他的责任,但是他没做到。或许他也清楚地觉察到了这一点。

他站着怒视我,激动地喘着气。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而且因为盛怒而有点粗哑。

“你看到要塞庭院里的那根柱子了吧?”我简短点一下头。

“我曾被绑在那根柱子上,像动物一样被绑着,被鞭子抽到流血!我至死身上都会留着那些疤痕。今天下午我他妈的要不是走运,叫我再经历一次那种凌虐,都还是小事。他们可能会狠狠鞭打我,然后把我活活吊死。”他艰难地咽下口水,继续说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毫不迟疑地冲进去找你,即便知道杜格尔有可能是对的!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拿到那把枪的吗?”我麻木地摇头,怒气开始消退。“我杀了墙边的一个守卫。他朝我开了一枪,所以里面是空的。他射偏了,我用短刀杀了他。听到你尖叫的时候,我刚丢下插进他肋骨里的短刀。克莱尔,即便要杀十个人才能找到你,我也会去做。”他声音嘶哑地说着。

“当你尖叫的时候,我跑去找你,什么武器都没有,除了一把空枪和两只手。”他现在稍微冷静点了,但眼里仍充满痛苦和愤怒。我没说话。遇到兰德尔的恐惧令我不安,我竟完全没有感激他义无反顾地来找我。

他突然把头转开,垂下肩膀。

“你说对了,”他轻轻说,“是的,你说得没错。”突然间,他语气中的愤怒消失,换成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调,即使在他身体受伤、极度疼痛时也没听到过。

“我的自尊心受伤了。而我的自尊心,差不多是我唯一的东西了。”他手臂靠向松树粗糙的树干,头倚在上面,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他声音很低,我几乎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你把我的心撕碎了,克莱尔。”

我内心也涌起类似的感受,试探地走到他身后,他没有动,即使我双臂滑上他的腰际,他也没动。我脸颊靠上他弯起的背,上衣湿了,因为过于激动而流了太多汗,身体还在发抖。

我非常简短地说:“对不起。请原谅我。”接着他转过身,紧紧抱住我。我感到他发抖的身体渐渐缓和。

“原谅你了,姑娘。”最后他对着我的头发喃喃地说。他放开我,低头看我,表情严肃而正式:“我也很对不起。请原谅我说了那些话,我的心很痛,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你也可以原谅我吗?”

听完他最后那番话,我几乎不觉得他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但还是点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原谅你了。”

我们在缓和的沉默中再度上马。从这里看过去,这是一条笔直的长路,前方远处有一小片扬尘,想必就是杜格尔他们。

詹米又回来了,他一手抱着我骑马,我觉得安心多了。不过,还是微微有种受伤和局促的气氛,我们还没有完全和好。我们原谅了彼此,但说过的话都还在记忆之中,没有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