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02 王位觊觎者 chater 11 实用的职业(2 / 2)

这又让我哑口无言片刻。我站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他双眼的颜色就像被雨浇湿的石板,宽大、仁慈的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的肩膀宽大,背部笔直,双手抱在胸前,就像一座铸铁塑像,用“冷峻”来形容他最好不过了。

“你不让我去?”我们变得特别紧张。我想眨眼,却不想打断我强硬的凝视,给他满足感。如果他不让我去,我能做什么呢?我脑中冒出各种选择,包括用象牙拆封刀捅进他的肋骨中间,以及趁他在家时把整座房子烧掉。我完全拒绝的唯一想法就是妥协。

他停下来,深呼吸后开口说话。他本来把双手握成拳头放在两边,现在却刻意地努力张开。“不,”他说,“我不会阻止你。”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所以声音有些颤抖,“但要是我请求你呢?”

我低头凝视着他在光滑桌面上的倒影。起初,去天使医院只是个让人感兴趣的想法,是除巴黎上层社会中无限流言和琐碎阴谋之外的一个选择。但现在……我握紧拳头,能够感到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我并不只是想重新开始工作,我是需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我最终说。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吐出来。“考虑一下好吗,克莱尔?”

我能感到他在看着我,似乎过了很久我才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那就好。”他缓和下来,不安地转身走开了。他在客厅里闲逛,随意拿起一些小物件,然后又把它们放下。他最终在书架边上歇下来,靠在书架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用皮革包装的书籍。

我迟疑不决地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詹米,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斜视着给了我一个微笑。“是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的,外乡人。可能是我脾气不好,太敏感了。”他带着歉意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又往边上移动,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的桌子。

“你工作一直很辛苦。”我跟着他,安慰地说。

“不是因为这个。”他摇摇头,伸手翻开那本摆在桌子中间的巨大账簿,“酒生意还好,工作确实很多,但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他指了指那一小堆用雪花石膏镇纸压住的信件。那个镇纸是杰拉德的,它的形状是一朵白玫瑰——斯图亚特家族的标志。它压着的那些信件,来自亚历山大院长、马尔伯爵,以及其他重要的詹姆斯党人,内容全是含蓄的询问、模糊的承诺,以及相互矛盾的期待。

“我感觉我是在和羽毛搏斗!”詹米激烈地说,“真正的搏斗,与能够触碰到的东西搏斗,我都能应付得来,但这……”他从桌上一把抓起那摞信,把它们扔到了空中。房间里吹着过堂风,信件混乱、旋转着飘下来,有的滑到了家具下面,有的飘落在地毯上。

“没什么东西能抓得住,”他无助地说,“我可以和一千人谈话,写一百封信,可以和查尔斯喝酒喝到眼瞎,但我就是不知道是否有进展。”

我没有理会那些散乱的信件,晚些时候会有女佣收拾。“詹米,”我温柔地说,“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尝试。”

他隐约笑了笑,双手支撑在桌上。“是啊,很高兴你说的是‘我们’,外乡人。面对这些事情,有些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很孤单。”

我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你知道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我说,“毕竟是我最先把你卷进来的。”

我的脸颊下面能感受到他笑声带来的微弱震动。“是啊,就是你。但是我不会怪你,外乡人。”他转过身子,俯身轻轻地吻了我的前额,“你看上去很累,褐发美人,现在上床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不过很快就能来找你。”

“好的。”我今晚很疲惫,但怀孕初期那种持续的嗜睡感让道给了新的精力。我开始在白天感到有活力,强烈地想忙碌起来。

出门时,我在门边停了下来。他还站在桌边,低头盯着那本翻开的账簿。

“詹米?”我说。

“什么?”

“医院的事,我说会考虑,你也考虑一下,嗯?”

他转过头,一边眉毛紧紧地皱着。然后他微笑着,干脆地点了点头。

“我很快就来找你,外乡人。”他说。

还在下雨夹雪,冻成冰的细小雨点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晚风把它们吹下通气管,让它们掉到炉火里发出吱吱的声音。风很大,在烟囱里发出呼呼、轰轰的声音。对比起来,这让我显得更舒适了。床上本来就是一片温暖、舒适的绿洲,而且还有鹅绒被、松软的大枕头,以及詹米,他就像电储热器一样,忠实地散发着热量。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肚子,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我能感受到它的温暖。

“不,在那儿,你得再用力点按压。”我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指往下按,按压的位置刚好在耻骨上方,在那里子宫已经开始显现出来,变成了一个比葡萄柚大一点的既圆又坚硬的膨胀物。

“是的,我摸到了,”他低声说,“他真的在那里。”他嘴角上挂起了惊叹、愉悦的隐隐微笑,然后他抬起头,双眼放光地看着我,“你能感到他动吗?”

我摇摇头:“还感觉不到。按你姐姐的说法,大概还得等一个月。”

“唔,”他亲吻了我稍微凸出的肚子,然后说,“你觉得‘达尔豪西’怎么样,外乡人?”

“‘达尔豪西’是什么?”我问。

“拿来做名字,”他说,然后轻拍我的肚子,“得给他取名字啊。”

“确实,”我说,“可你为什么觉得这是个男孩呢?也很有可能是个女孩啊。”

“噢?是啊,确实是,”他承认道,似乎才想到这种可能性,“不过,为什么不先取个男孩名字呢?我们可以用你那位把你抚养长大的叔叔的名字。”

“唔。”我皱起了眉头。虽然我很爱我叔叔兰姆,但我不想让一个无助的婴儿承担“兰伯特”或“昆汀”这两个名字。“不,我觉得不行。而且,我觉得我也不想让他用你那些叔叔的名字。”

詹米思考着,心不在焉地抚摸我的肚子。“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外乡人?”

我思考了片刻,然后才回忆起来。“亨利,”我说,“亨利·蒙莫伦斯·比彻姆。詹米,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孩子叫‘蒙莫伦斯·弗雷泽’。‘亨利’这个名字我也没有什么感觉,尽管它比兰伯特好听些。威廉怎么样?”我提议道,“用你哥哥的名字?”他的哥哥威廉虽然在童年后期去世,但他在世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詹米满怀感情地记住他。

他皱着眉头思考着。“唔,”他说,“可以吧。或者我们可以叫他……”

“詹姆斯。”通气管里一个空洞、阴森森的声音说。

“什么?”我在床上坐直说。

“詹姆斯,”壁炉不耐烦地说,“詹姆斯,詹姆斯!”

“我的天!”詹米盯着壁炉里跳跃着的火焰说。我能感到他前臂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坚硬得像金属丝一样。他呆坐了片刻,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跳了起来,只穿着汗衫就走到天窗边上。

他推开窗户,让一阵寒冷的空气吹了进来,然后把头伸出到黑夜中。我听到一声模糊的叫喊,然后石板瓦屋顶那边传来一阵攀爬的声音。詹米尽量往外俯身,踮起脚伸手拉人,然后慢慢地往回拉,费力地哼哼着,身子也被雨打湿了。詹米抓着那人的脖子把他拉进来,那是个穿着黑衣服的俊俏男孩,他浑身湿透,一只受伤的手包裹着血迹斑斑的布料。

他站在窗底框上,笨手笨脚地下来,四肢张开趴到了地上。但是他立刻爬了起来,脱下低垂的帽子,给我鞠了个躬。

“夫人,”他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说,“请您原谅我的唐突到来。多有打扰,但我必须要在这个不方便的时候来拜访我的朋友詹姆斯。”

他是个健壮、好看的年轻人,浓密的浅棕色鬈发松散地披在肩膀上,俊朗的脸颊因为寒冷和费力而通红。他轻微地流着鼻涕,于是用包扎着的手背抹掉,抹鼻涕时痛苦地皱着眉头。

詹米皱着眉头,礼貌地向他鞠躬。“家里乐意为您效劳,殿下。”詹米说道,瞥了一眼来访者的凌乱服饰。他的宽领巾已经松开,松散地挂在脖子上;半数纽扣也都歪歪斜斜的;裤子前裆的开口也开了一些。我看到詹米对此稍微皱了皱眉,然后不张扬地走到他面前,挡住不让我看见这不文雅的情景。

“殿下,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妻子克莱尔,”他说,“图瓦拉赫堡夫人。克莱尔,这是查尔斯王子殿下,苏格兰詹姆斯国王之子。”

“嗯,是啊,”我说,“我已经猜到了。呃,晚上好,殿下。”我有礼貌地点点头,把被子往上拉。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抛弃惯常的那些礼节。

在詹米啰啰唆唆地介绍时,查尔斯王子趁机笨手笨脚地整理好了裤子,然后朝我点点头,充满了皇家的尊严。

“很荣幸,夫人。”他说道,然后又向我鞠躬,这次优雅了许多。他站直身子,转动着手里的帽子,显然是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詹米穿着汗衫,光着腿站在他身边,看看我,又看看查尔斯,似乎也找不到话说。

“呃……”我打破沉默说,“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殿下?”我朝包裹着他那只手的手帕点了点头。

他向下看了看,似乎才注意到它一样。“是的,”他说,“噢……不是的。我是说……这没有什么,夫人。”他盯着那只手,脸变得更红了。他的举止很奇怪,既像是尴尬,又像是愤怒。不过,我能看到手帕上的血污在扩散,于是抬脚下床,伸手摸索我的晨袍。

“你最好让我看看。”我说。

查尔斯王子不情愿地让我看了受伤的地方,他的伤并不严重,却很罕见。

“看上去像是被动物咬伤的,”我不敢相信地说,擦拭着他拇指和食指中间的小半圆形穿孔伤口。我挤压伤口旁边的肉,打算在包扎前通过放血清洗伤口,而他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是的,猴子咬伤的。长满跳蚤的恶心畜生!”他大声说,“我跟她说必须处理掉那只畜生,它肯定有病。”

我已经找来药箱,正在往伤口上抹一层龙胆药膏。“我觉得你不用担心,”我说道,专心工作着,“只要没有狂犬病就行了。”

“狂犬病?”他脸色变得特别苍白,“你觉得有可能吗?”他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狂犬病,但他不想和这种病有任何牵连。

“一切皆有可能。”我欢乐地说。他脸色的突然变化让我觉得惊讶,而我也逐渐想到,如果这个年轻人有风度地被某种致命的急性病击倒,那将会在长远的未来给大家省去很多麻烦。不过,我心里并没有十分希望他患坏疽或狂犬病,所以我用干净的亚麻绷带整洁地给他包扎起来。

他微笑着,又鞠了一次躬,很有礼貌地混杂着法语和意大利语感谢了我。他还在不停地为这次不合时宜的来访表示抱歉,但詹米得体地穿好了短裙,拉着他下楼喝酒去了。

感到房间里的冷风从睡袍渗透进来,我爬回到床上,把被子拉来盖到下巴。这就是查尔斯王子啊!确实是美王子,至少外貌够美。他看上去很年轻,比詹米年轻许多,但我知道詹米只比他大一两岁。不过,王子殿下的举止确实十分迷人,他虽然穿着不整洁,却有种自负的威严。这点足够让他作为起义军头领回到苏格兰吗?我逐渐睡去,心里还想着这位苏格兰的王位继承人到底为什么会在半夜爬上巴黎的屋顶,而且一只手还被猴子咬伤了。

过了一段时间,詹米钻进被窝,直接把那双冰冷的大脚放到我膝盖后面,让我醒了过来,而这时我仍然惦记着那个问题。

“别那样叫,”他说,“你会把用人们吵醒的。”

“查尔斯·斯图亚特带着猴子在屋顶上干吗?”我问他,躲开他冰冷的身子,“把你该死的冰块挪开。”

“见他的情妇,”詹米简明扼要地说,“好了,别踢我了。”他把脚移开,然后颤抖着抱住我。我朝他转过身子。

“他有情妇?是谁?”被微微的寒意和丑闻刺激后,我很快清醒过来。

“路易斯·德拉图尔。”詹米在我的追问下,不情愿地解释道。他的鼻子看上去比平时更长、更尖,鼻子上方的浓密眉毛皱在了一起。在他这个苏格兰天主教徒看来,拥有情妇是件足够糟糕的事情,但大家都知道,王室成员在这方面有一定的特权。但是,路易斯·德拉图尔已为人妇。不管是不是王室成员,找已婚的女人做情妇肯定不道德,尽管他堂叔杰拉德也这样做。

“哈,”我满意地说,“我就知道嘛!”

“他说他爱她,”他简要地汇报道,用力把被子拉来盖住肩膀,“他坚持说她也爱他,说过去三个月里她只忠于他一个人。真是!”

“好吧,就知道是这样,”我欢乐地说,“那么他是去见她?可他怎么爬到房顶上了?他跟你说这点没有?”

“噢,他跟我说了。”

在夜晚喝了几杯杰拉德的最好的陈酿波尔图葡萄酒后,查尔斯变得特别健谈。据他所说,他情人对那只宠物猴子的关心,在今晚严厉地试验了真爱的力量。那只脾气暴躁的猴子回应了他的厌恶,而且它表达观点的手段更加具体。他在猴子的鼻子下面打响指,被猴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后来又被情人用毒舌狠狠地责备。他们吵得热火朝天,最后路易斯·德拉图尔命令查尔斯从她面前消失。他也表示他很愿意离开,而且特别强调说再不会回去。

但是,他们发现王妃的丈夫提前结束当晚的赌博,回到了家中,拿着一瓶白兰地,舒适地安坐在前厅,而这严重地妨碍了查尔斯王子的离开。

“所以,”詹米说道,想着自己也禁不住笑了,“他不愿和那女人待在一起,但是又不能从门出去,所以翻窗跳到了房顶上。他说,他沿着下水道几乎下到街上,但有城市警卫过来,他不得不又爬回去,避开他们的视线。他当时困难重重,要躲开烟囱,又要注意湿滑的石板瓦,直到他想到我们家就隔着三座房子,而且房顶挨得很近,就像睡莲叶子一样,跳过去很容易。”

“嗯,”我说,感到脚趾周围又有了温暖,“你送他坐马车回去的吗?”“不是,他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

“如果他喝了杰拉德的波尔图酒,我希望他们都能够安全到达蒙马特尔,”我说,“这段路程也是足够长的。”

“嗯,这肯定是次又冷又湿的旅程。”詹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与明媒正娶的妻子高洁地同睡在温暖床上的自鸣得意。他吹灭蜡烛,拉我靠近他,让我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脯。

“他活该,”他低声说,“男人就应该结婚。”

天还未亮,用人们就起了床打扫卫生,擦拭桌椅,为招待迪韦尔内先生的私人小型晚宴做准备。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楼下的喧闹。我对詹米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嫌麻烦,只需要擦干净棋盘,拿瓶白兰地出来就行了,他不会注意其他方面的。”

他哈哈笑了,低头与我吻别。“没关系的,要想下赢他,我就需要好好吃顿晚饭。”他拍拍我的肩膀与我告别。“我去仓库了,外乡人,不过我会及时回家来换衣服的。”

我想找点事情来做,以便不妨碍用人们打扫,最终我决定让一名男佣护送我去德罗昂家。我想,路易斯在昨晚吵架过后,或许需要一点安慰。那种不优雅的好奇心,我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与我去她家完全没有干系。

下午晚些时候,我回到家中,发现詹米没精打采地坐在窗边的椅子里,双脚搭在桌上,衣领已经解开,头发也乱糟糟的,仔细阅读着一沓字迹潦草的纸张。听到关门声时,他抬起头,专心致志的表情变成了灿烂的微笑。

“外乡人!你回来了!”他把长长的腿放下来,走过来拥抱我。他把脸庞埋在我的头发里磨蹭着,然后退开,打了个喷嚏。他接着又打了一个,于是放开我,伸手到袖子里去取那张军旅风格的手帕。

“你闻起来像什么,外乡人?”他问我,及时把那条亚麻方手帕捂到鼻子上,遮住了又一次爆炸性的喷嚏。

我伸手到衣服的胸部,从乳房中间拔出那个小香囊。“茉莉、玫瑰、风信子、铃兰……显然还有豚草。”我说道,他朝那条宽大手帕里喘息着。“你没事吧?”我四处寻找处理香囊的手段,最后把它扔到房间远端我的桌子上的一个文具箱里。

“没事,我没事。是风……风信……阿嚏!”

“天哪!”我匆匆打开窗户,示意他过来。他顺从地把头和肩膀伸出到毛毛细雨中,大口呼吸着没有风信子气味的新鲜空气。

几分钟后,他把脑袋缩回来,解脱地说:“啊,好多了。”他睁大了眼睛,“你在做什么,外乡人?”

“洗澡,”我解释道,挣扎着解开裙子背后的系带,“或者说打算洗澡。我身上洒有风信子油,”我在他眨着眼睛时解释说,“如果我不把它洗掉,你可能会爆炸的。”

他若有所思地轻拍一下鼻子,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外乡人。需要我让用人送热水上来吗?”

“不,不用麻烦。随便冲洗一下基本上就可以洗干净了。”我向他保证道,尽可能快地解开扣子和系带。我抬起双臂,伸手到头后把头发盘起来。詹米突然靠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双臂拉在空中。

“你干吗?”我惊讶地说。

“你做了什么,外乡人?”他盯着我的腋下问。

“除毛了,”我自豪地说,“或者说,是用蜡脱毛了。你知道的,路易斯有私人梳妆师。今天早上在那里,她也给我脱毛了。”

“用蜡?”詹米疯狂地看了看大水壶边上的烛台,然后又回头看着我,“你把蜡上在腋窝上?”

“不是那种蜡,”我让他放心,“是加香的蜂蜡。梳妆师把蜡加热,然后把温暖的蜡抹在腋窝下面,等它冷却过后,你只用把它扯掉就行。”我在回忆的同时轻微地皱起了眉头,“没什么事了。”

“怎么没事,”詹米严厉地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仍然举着我的手臂,近距离地打量着我的腋窝。“这不……疼啊!啧啧!”他放下我的手,然后迅速往后退。“不疼吗?”他问道,又用手帕捂着鼻子。

“呃,一点点,”我承认道,“但是值得,你不觉得吗?”我问,然后像跳芭蕾舞一样举起手臂,稍微地前后转着身子。“这好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感觉浑身干净了。”

“值得?”他有些震惊地说,“把腋毛全部拔掉和干净有什么关系?”

我这才意识到,我遇到的苏格兰女人从来都不脱毛。而且,詹米几乎从未与巴黎上层女性有过足够近距离的接触,所以不知道她们当中很多人都要除毛。“好吧,”我突然意识到人类学家在解释原始部落的奇特习俗时遇到的那种困难,于是便告诉他,“这样体味会更少。”

“你的体味有什么问题吗?”他激烈地说,“至少你闻起来像女人,而不是像该死的花园。你觉得我是什么,蜜蜂还是男人?外乡人,你能洗洗身子吗?我现在都不敢靠近你了。”

我拿起一块湿布,开始擦拭我的身体。拉瑟尔夫人,路易斯的梳妆师,在我身上抹满了精油,我特别希望它能快些散去。让他站在闻不到气味的地方,像只围着猎物转圈的狼一样瞪着我,我感到不安。

我转身用布在盆里汲水,漫不经心地朝背后说:“呃,我腿上也除毛了。”

我悄悄往后面看了一眼。他原来那种震惊的神情正逐渐变成十足的困惑。“你腿上又没有气味,”他说,“除非你一直在齐膝盖深的牛棚里走路。”

我转过身子,把裙子拉到膝盖以上,朝前伸出一个脚指头,展示出小腿前后的精致曲线。“但它们看上去漂亮了许多,”我指出,“好看又光滑,不像哈利毛猿12那样。”

他不愉快地看了看他那长满绒毛的小腿。“毛猿?你说我吗?”

“不是你,是我!”我恼怒地说。

“我的腿毛比你以前多很多!”

“呃,本来就应该多,你是男人嘛!”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回复,但又吐了出来,然后摇摇头,用盖尔语对自己嘀咕着什么。他猛然坐到椅子里,往后靠着,眯眼看着我,不时还会自言自语地嘀咕两句。我决定不问他在说什么。

在这充满火药味儿的氛围中,我差不多洗完了澡,最终决定尝试和解。“你看,我还算好的了,”我擦拭着大腿内侧说,“路易斯把全身的体毛都除掉了。”

这让他——至少暂时让他——惊讶得重新说了英语。“什么?她把私处的体毛除掉了?”他说道,被惊吓得表现出了不常见的粗俗。

“嗯,”我回复道,很高兴这个画面让他不再关注我这个让他苦恼的无毛状态,“全身都除了。那些漏掉的毛发,都是由拉瑟尔夫人亲手拔掉的。”

“天哪!天哪!”他紧闭着双眼,要么是为了回避,要么更可能是思考我描述的画面。

显然是后者,因为他又睁开眼睛,瞪着我问:“她现在就像小女孩那样浑身无毛?”

“她说,”我小心地说,“男人们觉得那样很刺激。”

他的眉毛都快皱到发际线了。像他这样额头很高的人,要做到这点可真是不容易。

“我很希望你不要再嘀嘀咕咕了,”我说着,把洗澡布挂在椅背上晾干,“你说的东西我完全听不懂。”

“总的来说,外乡人,”他回复道,“那倒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