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夫人,我不听命于他,”他有些干巴巴地说,“但是我确实会考虑……各种因素。”他那沉重的眼睑在眼睛上垂了一会儿,但他仍然握着我的手。
“我听说你丈夫对我表兄的事情有所关注。”他说。
“陛下消息灵通,”我礼貌地说,“但既然是这样,您会知道我丈夫不支持斯图亚特家族在苏格兰复辟。”我祈祷这是他想听的话。
显然他就想听到我这样说。他微笑起来,把我的手抬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噢?我听到的关于你丈夫的话……有些不同。”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没把手缩回来。
“那只是生意上的事情,”我说道,努力让我的话听起来不带感情,“我丈夫的堂叔杰拉德·弗雷泽是个公开的詹姆斯党人,詹米——我丈夫——与杰拉德合伙做生意,所以不能公开自己的真实观点。”看他脸上的怀疑逐渐消失,我趁热打铁。“问问迪韦尔内先生,”我提议道,“他很了解我丈夫的真实志向。”
“我问过。”路易沉默了很长一会儿,看着自己手指。它们又黑又粗,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画着圈。
“这么白,”他低声说,“这么细。我觉得我能够看到血液在你皮肤下面流动。”
他放开我的手,坐在那里注视着我。我特别擅长读脸,但是此刻他的表情十分深奥。我突然意识到他五岁开始就是国王,掩藏思绪的能力和那个波旁家族特有的鼻子或那双睡眼惺忪的黑眼睛一样,是他的一部分。
我随之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让我在身体深处感到一阵寒冷。他是国王。巴黎人民还要等至少四十年才会起义,在那天到来之前,他在法国的统治是绝对的。他只需开口就能释放詹米,或者杀死詹米。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我,而我却没法向任何人求助。他只要点头,法国金库就会为查尔斯·斯图亚特提供启动资金,让他像道致命的闪电,击穿苏格兰的心脏。
他是国王,做事可以随心所欲。我看着他那双充满思绪的黑眼睛,颤抖着等待看国王乐意做什么事。
“告诉我,我亲爱的夫人,”他最终结束沉思,然后说道,“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请求,放了你丈夫……”他停顿下来,端详着我。
“嗯?”
“他得离开法国,”路易说道,同时抬起一边的浓眉表示警告,“这就是释放他的一个条件。”
“我懂。”我的心脏跳得特别厉害,几乎盖过了他的话。最终,让詹米离开法国正是重点。“但是他是从苏格兰流亡过来的……”
“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得到解决。”
我犹豫了,但我似乎没有选择,只能代表詹米答应他:“好的。”
“好。”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双眼又回到我的身上,看着我的脸,然后向下扫视我的脖子、胸部、身体。“夫人,我要让你做件小事作为回报。”他轻声说道。
我直接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低下了头。“我完全听从陛下吩咐。”我说道。
“噢。”他站起来,把睡袍脱下,随意地把它搭在椅背上。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给我。“太好了,我亲爱的。跟我来。”
我闭了闭眼睛,竭力让自己站起来。天哪,你已经结过两次婚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别为了这件事大吵大闹。
我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让我惊讶的是,他没有朝那把丝绒躺椅转身,而是带我朝房间远端的那扇门走去。
他放开我的手去开门时,我瞬间有了种冰冷的清晰感。
该死的詹米·弗雷泽,我心想,你给我下地狱去!
我眨着眼,站在门口纹丝不动。我对于皇家侍寝礼仪的好奇,逐渐变成了十足的惊讶。
房间很黑暗,只亮着许多小油灯,每五盏为一组,摆放在房间的壁凹里。房间本身是圆形的,中间那张大桌子也是,这张黑色的木桌闪耀着光点。有人坐在桌边,在昏暗的房间里,他们看上去就是些弓着背的黑色的模糊身影。
我走进去时,他们喃喃说了些什么,但是在国王出现后,他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眼睛更加适应黑暗后,我震惊地意识到那些坐在桌边的人都戴着兜帽。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向我转过身,我透过天鹅绒的空洞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微光。这看上去像是刽子手开会。
显然我是贵宾。我紧张地思考了片刻,想他们会对我有什么期待。由于雷蒙和玛格丽特的暗示,我如做噩梦那样设想了许多神秘仪式,其中包含婴儿献祭、礼仪性强奸,以及多重目的的邪恶典礼。然而,神秘事物的实际情况很少与它们的名声相符,我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夫人,我们已经听闻过你的了不起的技能,以及你的……名声。”路易微笑着,但在他看着我时,他的眼神里有丝谨慎,似乎是不太确定我会做什么,“亲爱的夫人,如果你今晚愿意让我们见识这种技能,我们将会特别感激。”
我点了点头。特别感激,呃?好吧,这也不失为好事,我倒是想他感激我。可是,他想要我做什么呢?一位用人在那张桌上摆出并点亮了一根大蜡烛,在抛光桌面上照出一洼浅弱的烛光。蜡烛上装饰的图案,就和我在雷蒙师傅的密室里看到的那些图案类似。
“夫人,请看。”国王把手伸到我的手肘下,把我的注意力引到桌子对面。在蜡烛的光亮下,我能看到那两个安静地站在摇曳的影子里的身影。我凝视着这幕场景,国王握着我胳膊的手变紧了。
圣热尔曼伯爵和雷蒙师傅站在那里,中间相隔大约六英尺。雷蒙没有对我致意,而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边上,那双没有瞳孔的黑眼睛,就像无尽深井里青蛙的眼睛。
圣热尔曼伯爵看见了我,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然后怒视着我。他穿得特别精致,和往常那样一身白色,一件白色的硬缎子外衣,里面穿着奶油色的丝绸背心和马裤。由小珍珠组成的精美图案装饰着袖口和翻领,在烛光中闪闪发光。虽然衣着华丽,但伯爵看上去十分憔悴,我心想——他的面容紧张得发白,他的蕾丝领巾无精打采,衣领也因为汗湿而变成了深色。
雷蒙则相反,他看上去平静得有如冰上的比目鱼,坚定地站在那里,双手抱在他那件邋遢如往常的丝绒袍子的袖子里,宽大、扁平的脸庞显得平静且难以捉摸。
“夫人,这两个人被指控,”路易朝雷蒙和圣热尔曼伯爵挥手说道,“施展妖术和巫术,把对于知识的合法求索歪曲成探索神秘技能。”他的声音冰冷、严肃,“这类行为在我祖父统治时很繁盛,但是在我们的王国里容不得这种邪恶影响我们。”
国王朝一个戴着兜帽、拿着笔墨坐在一沓纸面前的人弹了弹手指。“请宣读起诉状。”他说。
那个戴兜帽的人顺从地站起来,开始读其中一张起诉状:残暴兽行、邪恶祭祀、伤害无辜之人、因玷污祭品而亵渎最为神圣的弥撒仪式、在圣坛进行色情仪式——我突然想起雷蒙师傅在天使医院给我疗伤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然后打心底感激当时他没被人发现。
我听到了“迪·加勒弗”的名字,压抑住一股突然冒上来的胆汁。洛伦特牧师说的什么?二十年前,巫师迪·加勒弗在巴黎被烧死,原因就是我正听到的这些指控:“……召唤恶魔和黑暗之力、售卖疾病和死亡……”我把手放到肚子上,清晰地回忆起关于鼠李的事情。“诅咒宫廷成员、玷污童女……”我快速地朝伯爵看了看,但他面无表情,紧闭着嘴巴,听着起诉状。
雷蒙站着纹丝不动,银白的头发轻拂着双肩,似乎他正在听的是像树丛中鸫鸟鸣叫那样无足轻重的东西。我见过他柜子上的喀巴拉图案,但是我几乎无法把正在宣读的这些邪恶行径安放到这个我认识的人身上,这个富有同情心的投毒者、明智的药剂师。
起诉状最终读完了。那个戴兜帽的人看了国王一眼,然后在国王的示意下坐回到椅子上。
“在进行了大量的审讯,”国王转向我说,“展示了证据,提取了多位目击证人的证词后,这两个人……”他转过去朝两位被告魔法师冷冷地凝视一眼,“无疑都研究过古代哲人的文字,通过计算天体运动来施展过占卜术。但是……”他耸了耸肩,“这些本身不是罪。我得知……”他朝戴着兜帽的最壮实的那个人看了一眼,我怀疑那个人是巴黎主教。“这些并不必然与教会的教义相悖,即使是神圣的圣奥古斯丁,人们也知道他研究过神秘的占星术。”
我很模糊地记得圣奥古斯丁确实研究过占星术,曾经特别鄙夷地说占星术是一堆垃圾。而且,我怀疑路易是否读过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而这对于被指控施展巫术的人来说无疑是条不错的论据——与婴儿献祭和匿名聚会相比,观察天象看上去十分无害。
我开始特别担心地想,我在这次聚会上要做什么呢?雷蒙师傅在医院给我疗伤的事最终还是被人看见了?
“我们不反对正当使用知识,也不反对对智慧的求索,”国王用缓慢的语气继续说,“如果方法谨慎、精神谦逊,那么我们从古代哲人的文字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我们能够从这些文字中获得许多好处,也能从中发现邪恶,而且对于智慧的纯粹求索也可能会被扭曲成对权力和财富的欲望,也就是对现世事物的欲望。”
他又来回看了看两个被告巫师,显然是在决定谁更有可能做出那样的扭曲。伯爵仍然在流汗,汗湿的地方在白色丝质衣服上变成了深色。
“不,陛下!”他说道,把黑色的头发甩到后面,用炽热的目光盯着雷蒙师傅,“法国确实有黑暗力量在活动,您所说的邪恶确实存在于我们当中!但这种邪恶没有存在于您最忠实臣民的胸中。”他用力捶打胸脯,生怕我们没听懂他的话。“绝对没有,陛下。扭曲知识和施展违禁法术的事情,不会出现在您的皇宫内。”他没有直接指控雷蒙师傅,但他尖刻凝视的方向则很明显。
国王并未被这激动的演讲打动。“这类可憎行径在我祖父统治下就很盛行,”他轻声地说,“我们在发现这些邪恶行径的地方把它们斩草除根,并且摧毁了王国内存在的这种邪恶的威胁。男巫、女巫,这些扭曲教会学说的人……先生们,我们不能让这种邪恶再次崛起。”
“所以——”他把双手轻轻拍在桌上,然后站直身子。他仍然盯着雷蒙和伯爵,朝我这边伸出一只手。“我们请来一位证人,”他宣布道,“一位心灵纯洁、绝对可靠的真相鉴定人。”
我发出低微的咯咯声,让国王转身看着我。
“白娘子,”他轻声说,“白娘子不会撒谎,她能够看透人心和灵魂,能够把看到的真相转变为福祉……或者毁灭。”
这个夜晚中的那种不真实氛围突然消失了。喝了红酒的那种微弱兴奋感不在了,我突然变得完全清醒。我张开嘴,然后意识到我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说,于是又闭上了嘴。
国王说明安排时,惊恐感就像蛇一样沿着我的脊柱钻下来,盘在我的肚子里。地上要画两个五边形,两位巫师需要站到里面,分别为自己的行为和动机做证,再由白娘子判断他们所说的话是否真实。
“圣耶稣基督·罗斯福。”我低声说道。
“伯爵先生?”国王指着用粉笔画在地毯上的第一个五边形。只有国王会这样不在乎地对待真品奥比松地毯。
往五边形走去时,伯爵从我身边掠过,我听到他轻轻地耳语:“小心些,夫人,我不是一个人。”他站到圈内,转身面对我,讽刺地向我鞠躬,表面上显得很镇静。
可能出现的后果很明显——我判处了他,那么他的手下就会迅速结集来割掉我的乳头,烧掉杰拉德的仓库。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咒骂着路易。他为什么不是只想要我的身体呢?
雷蒙不在意地走进白色五边形里,然后朝我这边和蔼地点了点头。他那双黑色的圆眼睛里没有任何给我指示的痕迹。
我完全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国王示意我站到他对面,站在两个五边形中间。那些戴着兜帽的男人站起来,站到了国王后面,全都面无表情,让人恐惧。
一切都极其安静。蜡烛燃烧形成的烟,在镀金天花板附近聚集起来,一缕一缕地随着气流懒洋洋地飘动。最终,我铤而走险,转身对着伯爵点了点头。
“你可以开始发言了,伯爵先生。”我说道。
他微笑起来——至少我觉得他是打算微笑——然后开始说话,首先详细说明了喀巴拉教的基本原理,然后诠释了希伯来语的二十三个字母,并说明了它们所象征的深刻意义。听上去十分有学术性,完全没有危害,而且特别无聊。国王打了个哈欠,都没有费神去遮着嘴。
同时,我在脑中不断考虑着种种选择。这个人威胁并攻击过我,而且还试图暗杀詹米——无论暗杀是出于私人还是政治原因,都没有什么区别。他还特别可能是那群拦路攻击我和玛丽的强奸犯的头目。除了这一切,除了我听说的关于他其他活动的谣言,他还是我们成功阻止查尔斯·斯图亚特的重要威胁。我要放过他吗,让他继续替斯图亚特家族在国王那里施加影响,继续与那群戴着面具的暴徒在巴黎黑暗的街道上游荡?
我能够看到我的乳头,它们因为惊恐而勃起,明显地顶着我的丝质衣服。然而,我还是站直身子,怒视着他。
“稍等,”我说道,“你说的话目前为止都是真的,伯爵先生,但是我在你的话语后面看到了一个影子。”
伯爵张开了嘴。路易突然有了兴趣,不再懒洋洋地靠着桌子,站直了身子。我闭上眼睛,把手指放在眼睑上,似乎是在向内看。
“我在你的心中看到一个名字,伯爵先生。”我说道。我的声音因为惊吓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有些阻塞,但我也没办法。我放下双手,直勾勾地看着他。“邪恶门徒,”我说,“你与邪恶门徒有什么关系,伯爵先生?”
他确实不擅长掩盖情绪。他的眼睛鼓了起来,面无血色。我感到我的恐惧下涌起一丝强烈的满足感。
国王也熟悉邪恶门徒这个名字,他那双没精打采的黑眼睛突然眯成了两条线。
伯爵或许不诚实,冒充内行,但他并不胆小。他鼓起勇气,怒视着我,猛地把头抬起来。
“这个女人撒谎。”他说道,听上去就像告诉大家Aleph字母30象征着耶稣之血的源泉时那样肯定,“她不是真的白娘子,而是撒旦的用人,与她的主人勾结在一起,也就是这个臭名昭著的巫师,迪·加勒弗的学徒。”他戏剧性地指着有些惊讶的雷蒙。
一位戴兜帽的男人在胸前画了十字,我听到那些影子中有人低声念了简短的祷词。
“我能够证明我说的话。”伯爵不容别人插嘴地说道。他伸手到衣服的胸襟里面。我回想起在那次晚宴上他从袖子里掏出来的匕首,于是绷紧神经,准备躲闪。不过他拿出来的并不是匕首。
“《圣经》上说,‘手能拿蛇而不受伤害,’”他说,“‘以此迹象,你可识别真神之仆人!’”
我以为那或许是条小蟒蛇。它几乎三英尺长,金色与棕色交错,外表光滑闪亮,就像抹油的绳索那样又滑又弯曲。它的那双金色的眼睛让人惊慌。
看到这条蛇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气,两位戴着兜帽的法官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路易感到特别惊慌,匆忙四下寻找自己的贴身护卫,而护卫则目瞪口呆地站在房门边上。
这条蛇吐了一两次舌头,尝了尝空气的味道。显然,它觉得蜡和香的混合物不能吃,于是回头,想钻回那个它被粗暴从中拉出来的温暖口袋。伯爵熟练地捏着蛇头后面,朝我伸过来。
“看见没?”他扬扬得意地说,“这个女人害怕、退缩了!她是女巫!”
其实,与那位缩到远处墙边的法官相比,我就是坚毅的典范。但是,我必须承认,在看到那条蛇时,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现在我又走上前去,想从他手里把蛇拿过来。毕竟,这鬼东西没有毒性。或许,我把这条蛇绕到伯爵的脖子上,大家就能明白它是多么无害了。
不过,在我还没碰到它时,雷蒙师傅就在我身后说话了。因为这种骚动,我完全把他忘记了。
“你这句话并不完整,伯爵先生。”雷蒙评论道。他没有提高嗓音,那张青蛙脸毫无表情。不过,大家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停了下来,国王转身听他说话。
“是吗,先生?”他说。
雷蒙点点头,礼貌地感谢国王让他发言,然后把双手伸到袍子里。他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烧瓶,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杯子。
“‘手能拿蛇而不受伤害,’”他引用道,“‘饮致命毒药不会死亡。’”他把杯子放在手掌上伸出来。杯子的银色边缘在烛光下闪闪发光。他把烧瓶举在杯子上面,准备往里面倒。
“既然图瓦拉赫堡夫人和我自己都受到指控,”雷蒙快速看了看我说道,“我建议我们三个都加入测验。恳请陛下允许。”
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让路易看上去特别惊讶,但是他点了点头,然后一小股琥珀色的液体溅着流到杯子里,并且瞬间变成红色,开始冒泡,似乎被煮沸了一样。
“龙血,”雷蒙摇晃着杯子告诉我们,“对于纯洁之心完全无害。”他露出无牙、鼓励的微笑,然后把杯子递给了我。
我似乎没有选择,只有把它喝下去。龙血像是某种钠碳酸氢盐,尝起来像是加了碳酸水的白兰地。我不大不小地喝了两三口,然后把杯子递了回去。
在恰当的仪式后,雷蒙也喝了下去。他放低杯子,露出沾着粉红色的嘴唇,然后朝国王转过身去。
“可否请白娘子把杯子给伯爵先生?”他说道。他指了指脚下的白线,意思是他不能站到五边形的保护之外。
国王点点头,我把杯子接过来,机械地转身朝伯爵走去。我大概要在地毯上走六英尺。我走出第一步,然后又走出一步,膝盖比之前在那个小接待室里与国王独处时颤抖得更厉害。
白娘子能看透人心。我能吗?雷蒙或伯爵,我真的了解他们吗?
我能阻止这一切吗?我后来问了自己数百数千遍。我能不这么做吗?
我回想起自己遇到查尔斯·斯图亚特时的那种出格想法——如果他死了,那么大家该省多少事。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有信仰就杀掉他,即使追求这些信仰意味着许多无辜之人的死亡。或者我们能那样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伯爵是否有罪。我不知道雷蒙是否清白。我不知道对于高尚事业的追求能否说明卑鄙手段的正当性。我不知道一条命——或一千条命——值什么。我不知道复仇的真正代价。
我确实知道我端在手里的杯子是死亡。那颗白水晶挂在我的脖子上,它的重量就能让人想起毒药。我没有见雷蒙往杯子里加东西,也没人往里面加东西,我很确定。但是我不用把白水晶浸到那杯血红的液体里,也知道其中含有什么。
伯爵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我知道些什么,白娘子不能撒谎。他看着那个冒着泡的杯子,犹豫了。
“喝下去,先生。”国王说道。他那双黑眼睛又耷拉下来,什么都没有透露。“或者说你害怕了?”
伯爵或许有些不光彩的地方,但是胆小不是其中之一。他脸色苍白,毫无表情,但是他微微笑着,直接与国王对视。“没有害怕,陛下。”他说道。
他盯着我的双眼,从我手里接过杯子,然后喝干了它。他的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凝视着我的脸庞,即使它们都因为知道死亡将至而变得呆滞。白娘子能把人的本性变为福祉或者毁灭。
伯爵的身体倒在地上扭动着,那群戴兜帽的观看者异口同声地叫喊起来,淹没了伯爵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他的脚后跟在带花地毯上短暂、无声地敲了几下;他的身体弓起来,然后逐渐变得软弱无力。那条蛇特别不高兴,从杂乱的白色缎子中挣脱,迅速地爬走,去路易脚下寻找庇护。
场面完全变成了大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