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小孩儿说,“只要你还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他是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我不信,伸手要推开那小孩,要冲进门里去。然而伸出的手掌一下子穿过小孩儿的肩膀,我只觉得掌心一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把皮肤打湿了。
我抬起手来,看到掌心蒙了一片亮闪闪的粉屑。
小孩儿又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好像刚刚欣赏了一出最滑稽的表演。眼前这张脸依然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长相,美得看不出性别,但这样的美丽开始让我感到有些心慌。我想到夏天时候会在花丛里成群出没的人面蛱,它们翅膀上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张人脸。
这漂亮的小孩儿,该不会……也只是看起来像人吧?
小孩儿不笑了,眯着眼咧着嘴,夸张地叹了口气,牵起我的手要把我从门口拉开。我只觉得那只手像浸在一盆要凉不凉的温水里,立刻站住,把手抽了回来。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我问,“还有你刚刚唱的那首歌,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呀,”小孩儿说,“青蛙的呱呱呱是什么意思?小鸟的啾啾啾是什么意思?公鸡看到天亮会打鸣,小猫被抱起来,嗓子眼里就会呼噜呼噜地响——你会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没等我开口,小孩儿继续往下说道。
“当然啦,是你的话,肯定会啰啰嗦嗦地问。可是青蛙小鸟不会说话,公鸡小猫也不会说话,你只能从另一个人口中得到答案。这么一来,不管你问到了什么,都是单方面的猜测,都是别人告诉你的,搞不好和青蛙小鸟的本意完全不同——可是谁又管这个呢,”小孩儿说,“所以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来理解那首歌。而对我来说,这只是随口哼起的小曲儿,你的解读只能影响你自己的看法。小猫打呼噜只是因为它想打,可不会管你怎么看它,喜不喜欢。”
这番话就像一团鲜艳又柔软的毛球,我忍不住开始思考,把思路汇入一条条彩色绒线,试图找到那个藏在里面的线头。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小孩儿牵着走到镇子那扇门前。敞开的门扇内,有几只小狗亲热地互相推搡着跑过。
“你可以继续探究你想要的答案,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像过去那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放弃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小孩儿说,“反正,只要你一直惦记着,你想吃的东西就一定会吃到,你喜欢的衣服一定能穿上,你想见的人都会回到你身边——这个世界是为了你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说着,小孩儿突然用力把我一推。我毫无防备,一下子往门里扑过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跌进门里的瞬间,前一刻还存在的街道、人群,追来跑去的小狗顿时消失,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再一看,这一片“白”似乎又有着粗糙而平整的,类似纸的质感。我刚想看个仔细,突然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刹那间,视野中的白色“哗啦啦”飞起,如书页般一张张翻动。我被风吹得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风停了,我正站在镇子的广场中央,几只小狗绕着我的腿“汪汪”打转。
我回到镇上了,周围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样子。头顶阳光和煦,脚下是广场新铺的花砖。不远处,街上店铺的招牌在风里轻轻晃动,碰出几声笨重但好听的钝响。
街道另一头,几个孩子发现了我,又大喊着“希尔芙”“希尔芙”朝我跑来。我一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叫我,“希尔芙”不是我的名字。不过,我的名字应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