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夜欢好后,陆遇对我更加疼惜了些。
原本我只配住在跟下人房连接的次厢房住,他特地将我安置在了东院,方便见他。
搬东西空子,几个丫鬟聚在一起,对我一阵点评:
「自从她进了陆府,少爷去少夫人的屋里都少些,现在竟然让她搬进东院,少爷可真是宠她啊。」
「还不是长得像咱们少爷的亡妻,要不是如此,她那穷酸样当二娘谁要啊。」
「就是就是,她一个破鞋配得上咱少爷?只不过是少爷喜欢的一个物件儿,哪日腻了,待她生下孩子,自然就赶出府了。」
一旁的连翘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正想说道她们,我开口:「我饿了,可以带我去吃饭吗?」
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
许是看我埋头吃饭,好半晌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连翘忙打圆场。
「女娘不要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府里丫鬟多,是非也多。公子清风霁月,仰慕公子的丫鬟实在是多,她们——自然见不得其他。」
我粗鲁擦了两下嘴,看着见底的盘子,满意了,神情淡然:
「她们没有说错,说的都是实话,我没什么好恼火的。」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会在陆遇的书房里闲逛,顺一些瓷瓶和玉坠子卖掉,换些银钱。
毕竟三年时间已过一年,我不可能会一直留在这里。
多些银钱好跑路。
今日我却不小心翻出来一本旧物日记,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笔迹。
翻看日记才知道这是陆遇亡妻的旧物,里面记载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她叫凌妙然,十四岁时,便和陆遇在一起了,相识于微时,是彼此年少时的眼中花,是她一步步陪着他壮大陆府。
她很喜欢叫他遇郎,也必定在他出远门谈生意时虔诚祈福。
她书中说:我见众生皆草木,唯见遇郎是青山。
几乎每一日,在他不见的日子里,都会有一句:盼遇郎归,望君安。
只是,时间停在了五年前的仲冬夜。
最后被撕掉的半页,隐隐约约有些泪痕。
幸福的人怎么会哭呢?
突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赶紧将旧物放回原位。
我有些尴尬。
「我说书房怎么老是丢东西,连墨宝都不见了。」
丹凤眼落在我鼓鼓的肚子上,带着戏谑笑。
我只能将墨宝还有精致的玉器茶盏从肚子里掏出来,放回原位。
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怪罪,还答应每个月给我二十两的银子用。
我高兴地抱着他的脸一阵乱亲,亲得他满脸口脂,难得见得他嘴角上扬。
「再加十五两给你买胭脂水粉用。」
我坐在他的腿上,轻轻在耳边吹气,「少爷,可以一次付清吗?」
在我挑逗下,他松口:「先给一年的。」
「剩下的呢?」
「看你表现。」
香软的床榻上,陆遇抚摸着我的脸,像是抚摸宠物一般。
随后吻落了下来,轻轻柔柔。
「遇郎......」
他听到「遇郎」二字,亲吻我的唇瓣更激烈了些。
「嗯......」
陆遇的大手禁锢着我的腰肢,手掌的炙热让人忍不住发颤。
帷幔下的身影紧紧拥在一起,一夜无眠。
陆遇从库房拨走四百多两银子说的消息,传到了孙敏儿的耳朵里,她气急败坏跑到东院冲我撒泼。
「下贱胚子,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要少爷从库房拨走四百多两,银子呢,给我还回来!」
我还是略带客气地跟她行了个礼,回答:「花了。」
孙敏儿差点晕过去,不可置信,
「银子到你手上不过三日,你就花干净了?」
我点点头。
我却说没有撒谎,陆遇把银票交给我的那天下午,我就带着连翘迫不及待地出门选绣花坊的地段了。
孙敏儿不信,就拿连翘出气,赏了好大的一顿板子,给我看。
随着她一声声哀嚎,屁股渐渐开了花,血染红了粉色的裤子。
当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推开行刑的小厮,不允许他们继续动刑。
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份,孙敏儿连我一起打了。
「你倒是好一副心肠,衬得我辣手蛇蝎,来人,给我狠狠打这个不知深浅的狐媚子!」
不知道小厮打了多少下,我渐渐昏死过去,临前,我好似看到了陆遇,他气愤地指责孙敏儿。
「她身上的伤,是我好不容易找人医好的!」
孙敏儿因为打我被罚了禁闭,现在陆府都传我以魅惑人,用尽狐媚子手段上位。
私下里,她们也传,孙敏儿的报应来了。
躺床上养病的这段时间,陆遇拨来了四五个丫鬟打扫东院,我听到了些。
孙敏儿原是陆遇大漠经商时捡回来的孤女,因她楚楚可怜,又格外以柔弱示人,被陆遇带回了陆府。
凌妙然心思纯良,拿她当亲妹妹对待,可孙敏儿左右逢源,在她怀胎十月时爬上了陆遇的床,这才致使人难产而死。
连翘是凌妙然生前的贴身丫鬟,这件事情她最清楚。
我问她的时候,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只是说了句,
「女娘,这些事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很难想象陆遇是以怎样的心情,娶了续弦少夫人,也很难想象孙敏儿成为了少夫人后,又如何对待孙妙然生前的下人。
这件事情,我并不觉得多么意外,毕竟宅院之争最是常见,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陆遇可以一边爱着一个人,一边做着伤害她的事。
也许痛失的那孩子,是他的执念,所以他才愿意将我带回陆府。
现在,孙敏儿被关了禁闭,府内流言四起,她怕的是我会取代她的位置吧。
夜里,陆遇来的时候,带了粉蒸糕,他颇有兴趣地喂到我嘴边。
他身后的小厮替他说道:
「少爷跟镖局谈完生意,马不停蹄就去了城东给女娘买吃食,当真是把女娘放在心尖儿上。」
我咬了一小口,默默观察陆遇的神色,却发现他脸上挂着笑。
「阿漾,好吃吗?」
这是陆遇第一次唤我的名字。
伤好了之后,陆遇怕我闷,带我一起去庄子散散心。
「庄子的空气比这宅院还要好,阿漾陪我一起去。」
他迫不及待拉着我的手,往马车上带,还特地备了好多的吃的。
只是我没想到,张桂也在陆家庄子做活计。
他将卖我的银子全部输干净了,婆婆也在我进陆府的那年冬天病死,最终连一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张桂洋洋得意地跟身边一起劳作、割麦子的农夫炫耀,说我是他的婆娘。
还差陆遇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了我面前,笑嘻嘻跟我说,
「媳妇儿,你现在变得真好看,像,哦不,比天上的七仙女还好看。」
他又靠近我三分,「媳妇儿,三年都过了一半了,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你赶紧给陆家生个孩子,我好接你回家啊。」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闻到他身上的恶臭味,以及那些年被殴打辱骂的压抑之情,我下意识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张桂面子有些挂不住,恼怒扇了我一巴掌。
「臭婆娘!才在陆家过了多久,连你男人都不认了是吧!我非打死你不可!」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那些黑暗窒息的片段瞬间再次涌入头脑。
「老张,你这媳妇儿床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麦地里传来一阵哄笑。
「她都不愿意配合,哪有什么特别之处,连腿都不愿意伸开。」
「那陆家三郎怎么那么乐意买她,该不会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俩人——哈哈哈——」
就在这时,我被有力的臂膀拽到了身后,是陆遇。
他一脚踹在张桂的胸口,紧接着骑在身上一拳一拳冲着脸招呼了过去。
他下手真重,拳拳打中要害,打得张桂不敢还手。
「陆少爷饶命!陆少爷饶命!」
被陆遇教训完后的张桂冲着我邪魅一笑,便离开了。
他的笑让我忍不住毛骨悚然,致使我夜夜失眠,满头冷汗。
还有一年,典妻契就到期了,那个时候张桂有权利到官府将我要回去,就算我用了陆遇的银子开了家绣花坊,这些也都会落在张桂的囊中,而我再次回到那个被贱骂的无用之物。
回陆府时,天已经黑了,瑟瑟寒风吹得人失去知觉。
我必须想办法自救,脱离这个鬼地方。
唯有......
我将陆遇堵在墙角,不知羞耻道:「陆遇,生个孩子吧。」
时值仲夏,连翘更多的时间是陪我一同去绣花坊。
寻常百姓大多不会消费太贵重的绣品,定价太低,却也无法养活那些绣娘,所以我借着陆遇的人脉,以陆府的名义送了绣品给那些商富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一年的时间,绣花坊已经成了临县消费较高的商铺了。
这些陆遇都不知道。
他被我哄得很开心。
连翘也是个可怜人,因故主的缘故被孙敏儿的丫鬟打压欺负,府中简直是艰难度日,吃冷饭,跪举烛台,洗一夜的衣服......
这里的世界不仅男尊女卑,还有卑贱蝼蚁。
我说,要还连翘自由,她激动地擦眼抹泪。
「可是女娘,奴的卖身契还在少夫人那儿,她——怎么可能会让我走呢。」
「我自有办法。」
那日下午,我去了孙敏儿的屋子,两个时辰才出来,急得连翘又哭了起来。
看我出来她上前抱住我,「女娘没事就好,奴还以为......」
我从袖中掏出卖身契,笑得开心:
「你以后再也不是奴了,和刘管家一起,快去官府消除奴籍吧。」
连翘自后便是自由人了,可婚嫁,可不用再低眉垂眼侍奉人。
但她又为眼下的生计犯了愁。
「我爹常年卧病,需要汤药维持生命,唯一的弟弟有腿疾,活动不便,也赚不了银钱,现在我为了自由,却......」
「眼下的日子,我不能时时去绣坊盯着,不如你代替我去,每月的薪酬五两,如果你也有绣品,那便可以拿到绣品的七成,一个月折算下来,也小十两了。」
连翘激动跪地谢我,说我是她命中贵人,说她愿意用一生来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