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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车室由单独一只昏暗的灯泡照亮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工装裤的男人枕着折叠起来的外衣躺在长椅上打呼噜,还有一个穿着印花布裙子的女人,肩头披着一块肮脏的披肩,头上端端正正而又别别扭扭地戴着一顶饰有呆板而破败的假花的新帽子。她垂着脑袋;她也许睡着了;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的一个纸包上,脚边有一只草编的衣箱。这时候霍拉斯才发现他忘了拿烟斗。
火车开来时,他正在铁轨旁煤屑铺的公用地上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回走动。那男人和女人上了火车,男人夹着皱巴巴的外套,女人拿着纸包和衣箱。他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客车车厢,里面一片打鼾声,人们向着中央走道东歪西倒地趴着,仿佛经受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十分激烈的毁灭性的打击,他们耷拉着脑袋,张大着嘴巴,脖子后仰,喉头充分暴露,仿佛在等候那致命的一刀。
他打起盹来。火车哐啷哐啷地行进,停下来,猛地晃动了一下。他醒了过来,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有人把他摇醒,满眼是报春花色的晨曦,周围是草草洗过的胡子拉碴、略为浮肿的面孔,仿佛经历了大灾难,给抹上最后一层暗淡的色彩,他们眨巴着无神的眼睛彼此对视,各人的个性在一阵阵晦涩隐秘的眼波中重现。他下了车,吃了早饭,登上另一列火车,走进一节有个孩子在没命地哭叫的车厢,在污浊的充满尿臭的空气里,踩着吱吱作响的花生壳沿着过道一直走,直到发现一个男人边上有个空位子。隔了没一会儿,那男人俯身往两膝之间吐了口烟油。霍拉斯马上站起来,朝前走进吸烟车厢。那里也坐满了人,这节车厢和黑人车厢[34]之间的车门砰地打开了。他站在过道里朝前望去,只见越远越窄的过道两边,绿色长毛绒的座椅背上是一排排一齐摇晃着的戴着帽子的炮弹般的脑袋,而一阵阵谈笑声传过来,不断搅动着充满了辛辣的蓝色烟雾的空气,白人们就坐在其中,向着过道吐口水。
他又换了一次火车。候车的人一半是穿着大学生服装、衬衣或背心上别着带点神秘色彩的小徽章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小脸上浓妆艳抹、衫裙单薄而艳丽的女孩子,她们像两朵一模一样的假花,各自被一群欢快而焦躁不安的蜜蜂包围着。火车进站时,他们一面说笑一面高高兴兴地向前挤,快乐而粗鲁地用肩膀推开比他们年纪大的人,乒乒乓乓地转动坐椅,围成一圈坐了下来[35],当三个中年妇女沿着过道走过来、迟迟疑疑地左右张望寻找空座时,他们在大笑声中昂起头来,冷漠的面孔上依旧满是笑意。
那两个女孩坐在一起,脱下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