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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巧合。不会再有第二个记者匆匆下山,不会再有人看上我的小诗……
我继续专心地学习医学知识,一点也没有因此想投稿搞创作什么的。
当了几年兵,我回家探亲。我的父亲很郑重地同我谈到了那首诗,说他很高兴。
我从小是一个乖孩子,愿意使自己的父母快活。但我还是没想到写作,只感到一种隐隐约约的愿望在内心起伏。
我在藏北高原当了十一年的兵,把自己最宝贵的青年时代留在了冰川与雪岭之间。
我曾经背负武器、红十字箱、干粮、行军帐篷跋涉在无人区,也曾骑马涉过冰河给藏族老乡送医药。
我曾在万古不化的寒冰上,铺一张雨布席地而眠,初次这样露营时,我想醒来身体还不得泊在一片汪洋之中?我真是高估了人的微薄热量,黎明当我掀开雨布查看时,只见雪原依旧,连个人形的凹陷都没有。除了双膝凝固般的疼痛,一切都很正常。
攀越海拔六千多米的高山时,心脏在胸膛炸成碎片,仿佛要随着急遽的呼吸迸溅出嘴巴。仰望云雾缭绕的顶峰,俯视脚下深不可测的渊薮,只有十七岁的我,第一次想到了死。我想这样爬上去太苦难了,干脆装作一失足,掉下悬崖……没有人会发现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在如此险恶的行军中,死人的事经常发生。我牺牲于军事行动,也要算作小小的烈士,这样我的父母也会有一份光荣……我把一切都周密地盘算好了,只需找一块陡峻的峭壁实施自戕的方案。不一会儿,地方选好了。那是一处很美丽的山崖,天像纯蓝墨水一样浓郁地蓝着,有凝然不动的苍鹰像图钉似的进苍天。这里的积雪比较薄,赭色的山岩像礁石一般浮出雪原(我知道要找一块山石狰狞的地方下手,否则叫厚雪一垫,很可能功亏一篑)……
一切都策划好了,但是我遇到了最大的困难。我的脚不听我的指挥,想让右脚腾空,可是它紧紧地用脚趾抠住毛皮鞋底儿,鞋底儿粘在酷寒的土地上,丝毫不肯像我计划的那样飞翔而起……我转而命令左脚,它倒是抬起来了,可它不是向下滑动,而是挣扎着向上挪去……青春的机体不服从我的死亡指令,各部分零件出于本能居然独自求生……那一瞬我苦恼至极,生也不成,死也不成,生命为何如此苛待于我?
一个老兵牵着咻咻吐白汽的马走过来,他是负责后卫收容的。他说,曼巴2,拉着我的马尾巴吧,它会把你带到山顶。我看了一眼马毛被汗湿成一绺绺的军马,背上驮着掉队者的背包和干粮,已是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