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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我说。
老兵痛惜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怕它扬起后蹄踢了你?放心吧,它没有那个劲儿了。在这么陡的山上,它再累也不敢踢你。只要它的蹄子一松劲儿,就得滚到谷里去。它是老马了,懂得这个利害。你就大胆地揪它的尾巴吧。
我迟疑着,久久没有揪那条马尾。
不是害怕马。甚至也不是怜悯马。
我在考虑自己的尊严。
一个战士,揪着马尾巴攀越雪山,这是不是比死还让人难堪?我的意志做出一个回答,生存的本能做出另一个回答。
意志在本能面前屈服,我伸出手,揪住了马尾巴……
我看到许多年轻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万水千山之间。他们发生过悲凉或欣喜的故事,被呼啸的山风卷得毫无痕迹。
我为一个二十岁的班长换过尸衣,脱下被血染红的军装,清理他口袋里的遗物。他兜里装着几块水果糖,纸都磨光了,糖块像一只只斑驳的小乌龟,沾着他的血迹……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的兜里也有和他一样的水果糖,这件小小的物品使我觉得他是兄弟。
我们把他肚子上覆盖的瓷碗取下来。碗里扣着的,是他流出的肠子。敌人的子弹贯穿了他的腹腔,肠管已经变得像铁管一样坚硬,没有办法再填回他的肚子里去了。
我们给他换上崭新的军装,把风纪扣严严实实地系好。除了他的腰间因为流出的肠子,扎了皮带也显得有些臃肿,真是一个精干的小战士呢。
趁人不注意,我在他的衣兜里又放上了几块水果糖。我不敢让别人知道,因为老兵们一定要嘲笑我的。但我真的觉得这个班长需要这几块水果糖。糖是我特意挑的,每一块的糖纸都很完整,硬挺地支棱着,像一种干燥的翅果。
那个小兵被安葬在阿里高原,距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想他身边的冻土,有一小块一定微微发甜。他在晴朗的月夜,也许会尝一尝吧?
<b>三</b>
1980年我转业到北京,在一家工厂的卫生所当医生,后来当了所长。结婚、生子、操持家务……一个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该做的事情,我都很认真地做了。贤妻良母好医生,这是人们众口一词的评价。
对一个三十岁的女医生来说,你还需要什么?
按说是不需要什么了,我应该安安静静地沿着命运已经勾勒的轨道,盘旋下去。
我虽然从小生活在北京,对北京的一草一木都那样熟悉,此次归来,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