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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第八床伸了伸舌头,做个滑稽的怪相,就不作声了。第九床轻轻地笑了两声。病室里稍稍安静了片刻。一只小鸟的扑翅声很清楚地送进我的耳里。一个黑黄的影子在空中一晃。接着那只麻雀就站在梁上吱吱喳喳地叫起来。
“胡小姐,请你叫麻雀不要吵嘛,”第九床开玩笑地说。胡小姐忍住笑,装作没有听见,却有几个病人响应地笑了。
“老郑!老郑!大便盆!”第十一床粗声哀叫起来。
起初没有人理他。第八床自语似地说:“又在放警报了。”第三床接着说:“你喊老郑,现在不是他当班,你喊他干什么?”然而这样的话是不会被那个病人听懂的,他仍旧叫着:“老郑!老郑!”他的声音永远是痛苦的,虽然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病痛的痕迹。
“十一床,你不要叫啊,老张就来啦,”张小姐站在条桌前大声对他说,我不知道他听见没有。他现在不叫了,却开始呻唤起来。又是受伤野兽的哀号似的痛苦的呻吟。
这叫声和呻吟使我烦躁……为什么没有人给他帮一点忙,减轻他的痛苦?为什么大家听着,看着,笑着?我想,我或者可以去为他找到老张。我便下床来。站着,我不觉得吃力。我决定走出去。我刚走到门口,就碰见杨大夫踏上石阶来。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站住了。
“怎样?你又跑出去?少跑点啊!”她和蔼地笑了笑,像对孩子说话似地对我说。
“我到厕所去,”我惶惑中说出了一句假话,我本来用不着对她撒谎的。
她打量我一下,吩咐一句:“那么快点回来,冯大夫就要来罗。”她大步进了病室。
我在她后面应了一声,就走下石阶,顺着石板路,打算走到厨房里去。
老郑端了一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前。厨房里没有别人。我客气地问他:“老张在不在?”
“没有看见。你找他什么事?”老郑温和地说,他那张呆板的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请他给十一床拿大便盆,”我答道。
“又是十一床。他一天就喊拿大便盆。拿去他又屙不出来。不要理他!由他去喊!”老郑做出厌烦的样子说。
“不过听他那样喊着,心里也有点儿难过。请你帮忙把大便盆拿给他罢,”我带了点恳求的调子微微笑道。
我看见他的脸部表情在变化。温和的微笑在他的方脸上出现了。他站起来,说,“我就给他拿去。”我觉得对付这个人我的办法收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