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辞躺在阴暗牢房的矮床里,左眼蒙着一块黑布,只剩下右眼是完好的。
他闭着目,听见顾晚的脚步声,极为缓慢地睁开眼,凝着眼前黑暗。
顾晚手中端着一盏烛灯,迎着微弱的光线,她注意到男人睁开的眼睛。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此时浑浊幽暗,眼底的血丝缠绕。
虽然男人浑身是伤,不能动弹,可顾晚不知为何,还是有些怕他,仿佛他是炼狱里的厉鬼,如今虽受制于人,但好像总有一天,会将黑暗也一并吞噬,爬回人间。
顾晚握紧了烛台,半晌,将烛台放到一边,取出银针和瓷瓶,将他的食指指尖扎破,取血。
“昨日已经取过,为何又取,小野没有喝吗?”裴辞的嗓音嘶哑得好像断了的弦般生涩,在如古刹般寂静的地牢里悠长回响。
顾晚的手一抖,这是裴辞第一次与她开口交谈,她敛下眸子,犹豫片刻,开口回道:“放进饭食里难以掌控用量,吃得少了,今日犯了心悸。”
顾晚收集到足够的血,将瓷瓶的银盖扣上,放进袖中,弯腰拿起旁边桌上的烛台,却见裴辞将食指又挤出些血,艰难地挪动着手,在破旧的床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字。
字迹潦草,却也能看出裴辞的书法应当极好,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笔锋不曾有丝毫的含糊。
顾晚凝神细看,发现他写的是几味并不寻常的药材名称。
裴辞写下这两行字后,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他疲惫地阖上眼,缓缓道:“用此方法,能将血制成丸剂,可存放一年。”
顾晚一怔,更加认真地看着床板上的字,默记下来。
从地牢出来,顾晚立即回到院中,裴辞所写的药材,虽不常用,但顾晚的药架上竟正巧都有备上,她挑出药材,按照裴辞给出的配比,制作起来。
果然这一次丸剂制成了。
沈凌悬在墙上,知道他今日讨嫌,只是不声不响地看着,直到他见顾晚往为牧乔煎的药里放进了一颗药丸,问道:“这是什么。”
顾晚抿了抿唇,料想是瞒不过沈凌的,也没必要瞒着,但她没有将裴辞说出,只解释道:“我将血制出了丸剂,以后服送会方便许多,不用来回送新鲜的血。”
闻言,沈凌一喜,张口踟蹰道:“顾太医……”
顾晚瞥他一眼,已经明白沈凌是什么意思了,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要怎么做。
-
牧乔靠在椅中休息,闻到一股温热的药味,缓缓睁开眼,看见顾晚手里捧着漆盘,盘中放着一碗汤药。
汤药的颜色呈深褐,味道浓重。
牧乔一闻味道,二看颜色,便知道这一碗的确是避子汤。
她在东宫时,喝过太多次,已经刻入骨髓。
顾晚黛眉锁着,并未立即端给牧乔,“将军,这汤药到底伤身……”
若是能不喝,自是不喝为好。
她为牧乔调理了许久的身体,一碗汤药下去,又要前功尽弃,毁坏的力量,比重建的力量要强得多。
牧乔笑笑,不慎在意,只道:“以后不会再喝了。”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让她记住,这次是她自找的。
牧乔喝完汤药,不多时,小腹便隐隐作痛起来,她以为是太久没有喝过避子汤,身体不适应,没有在意。
顾晚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将军的心悸想是因头疾留下的后遗症,脑中的淤血回流至心脏,食指连心血,我最后再放一次血罢。”
牧乔不懂医理,不知头疾与心悸有何关系,没有多问,配合地伸出手。
顾晚以银针扎破她的手指,取了血。
随着血的放出,牧乔心悸的感觉确实好转起来。
取血结束,见时辰已经不早,牧乔动身要走,顾晚取出一瓶药,递给她,“若是之后再犯心悸,可以吃一粒此药丸。”
方才用裴辞身上取的血,顾晚共做出了十二颗药丸,全都装进了瓶中。
顾晚怕牧乔不会上心,琢磨之后,找了一个理由说:“应该不常发作,难受了吃药缓解便可。”
牧乔接过药瓶收起,回道:“多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