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登上鼓楼,按部就班地敲了三通鼓。浑厚、悠扬、沉重。一波接着一波,慢慢消失在更密集的雨声里。
他提着长衫,捡起地上的雨伞,沉稳地走下鼓楼。不管晴天还是雨天,都是这个步调,步步扎实,虔诚地如同朝拜。
蓝初撑着伞在院门外等他。
那姑娘的纤细一条在雨里站着,白色长裙被风雨吹皱,吹散,像一朵被雨打湿漉的蝴蝶兰,温柔又坚忍。
无垢加快了步伐,长衫边缘被雨水打湿,沾了些泥点子:“姑娘快回屋,天亮容易生寒。”
蓝初不顾风雨,迎着他,笑容温婉:“无垢师傅,你刚刚敲鼓的时候,院内的昙花开了。”
无垢讶然:“我等了许多天都不见开,今日竟然开了?”
无垢随着蓝初的步子来到院内,只见那盆昙花已有枯萎迹象。
无垢轻捏着昙花已有颓意的花瓣,叹息道:“错过了。”
他不禁想,花瓣欲意凋零的状态很像她被打湿的裙摆。
蓝初走到他身侧,听闻他的叹息:“无垢师傅如果想看,不妨试试种小叶昙花,生命力很强,花期比昙花长,花开的时候又多又热闹。”
“竟有这种昙花?”
蓝初声音如江南细雨:“等天气好了,我帮你弄上几盆。”
他宁静祥和的脸上浮出笑意:“多谢姑娘。”
神婆预言的灾难暴雨没有成真,暴雨下到第二日中午便停了,引发了南侧无人居住地区小面积的山洪。
镇民们向主持道谢,感念他的慈悲与广结善缘,纷纷奉了香火钱。乔悉寺在经过数十年的门庭冷落后,因为一场暴雨,重振香火。
唯一的坏消息是由于雷雨天气,狸水镇靠近山体的几条街全面断电。
梁笑因为停电的事情,心情不太爽快。
玻璃门风铃脆响,梁笑头也没抬,支着手计算着昨天载货三轮翻车的酒水损失:“抱歉,今日不营业。”
陈引自顾自坐上吧台转椅,尝了一口她手边的酒,不禁皱眉:“什么酒?这么苦?”
梁笑伸出三根手指,微笑道:“一口三十块”
陈引笑眯眯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钞票,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个雪茄盒扔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酒柜中间空空如也。
梁笑撵着手指抽走,对着渐暗的天光检查钞票真假:“我自己买的,为什么要仍?”
陈引抿唇低头,眼神晦暗不明:“留个纪念,挺好的。”
梁笑头一回见陈引说起话来如此捉襟见肘。
昏暗的酒吧里只有他们二人,有些尴尬,有些沉默。
梁笑突然想起那天西鹬跟她聊天的内容。
为什么不试试?
她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赤色指尖勾起他的脖子,说了句让此刻的陈引觉得惊世骇俗的话:“陈引,想接吻吗?”
媚眼如丝,不舍昼夜。
西鹬从山上下来后,最里面的那颗牙齿就开始不安分了。
她给纪敛冬和陈引屋里各分了两支蜡烛。
纪敛冬把蜡烛插上烛台,“蹭”得用打火机点燃:“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停电了上什么班?”西鹬语气生硬,瞧都没瞧他一眼,摸着黑准备走。
真是没话找话。
纪敛冬拖着烛台底部,把她扯回来:“拿着这只吧,别摸黑走路。”
红烛摇曳的光映在两人的脸上,蜡香味与灯芯的热气占据绝对感官。二人浮肿的影子打在墙面上,像要被戳破似的。
纪敛冬发觉她有些不对劲,将烛台举高直照着她的脸:“你的脸怎么肿了?”
西鹬点点自己突出的左半张脸,无所谓道:“智齿发炎了。”
纪敛冬皱眉:“肿成这样子了?不疼?”
“有点。”西鹬疼地眼部肌肉抽搐了两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凑近他,她笑起来,烛火在她眼中熠熠生辉,“你想看看吗?”
不等他回答,她就作势要张嘴。见他眼神躲闪,便直勾勾盯着他,问道:“你慌什么?”
纪敛冬情绪有点复杂,但此刻,她的牙痛最重要。他正色道:“我带你去医院。”
西鹬听见“医院”二字,频频摇头,紧张地抬手护住自己的左腮:“我吃点消炎药就好。”
纪敛冬闻言,进屋去拿医药箱:“拔了不更痛快?”
他单只手端着,示意西鹬自己打开找找消炎药。
西鹬直接拨开一粒,就着他桌上的一杯冷白开吃下去。吞咽地略显艰难,她给自己顺顺气,离开前对他做了个鬼脸:“我不拔,你管我?”
纪敛冬左手拿烛台,右手拿药箱,没来得及阻止她,还被她鬼脸挑衅。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离去。
看来昨天真的被他气到了,然后今天来气他。
暴雨过后,院子里的花湿哒哒落了一地,花梗蔫蔫地靠在墙头,失魂落魄。
纪敛冬和西鹬还在因为去不去拔牙的事情僵持着,一个在厨房里洗碗,一个在院子里扫地,谁都没理谁。
陈引拎着一纸袋的甜点跨入院门:西鹬妹妹,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纪敛冬带着还沾着泡沫的塑胶手套探出厨房查看,隔着几米远就能闻到扑鼻的香甜气味,他大跨着步子,出面制止:“她现在不能吃,你换个思路收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