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四十五分,火车缓缓驶入站台。西鹬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自己坐得发麻的双腿。终点站,车上剩下的零星几个人如释重负地下了车。
西鹬推着行李箱下火车,有一种终于从乌烟瘴气的车厢逃出生天的感觉。月台宽阔而整洁,大理石瓷砖干净地反光,白炽灯明晃晃地吊着,宛如白昼。北京站光一个站台就比七芹镇的火车站大上许多。
这个时间点赶火车的人仍然很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模样。
纪敛冬跟她说,如果没有校车来接,直接坐地铁二号线,可以直达学校。
西鹬兜兜转转好久才摸清了门路,过了闸口,下了楼梯,在等地铁的空隙里,她准备给纪敛冬打个电话报平安。
电话响了好久,直到出现机械女声都没有人接。她心下隐隐不安,又打了几遍,还是没人接。
打给陈引,电话直接关机。
打给梁笑,电话关机。
她咬咬牙,拨了陆持的号码。
好嘛,真把她给拉黑了。
怎么回事,离开了狸水镇,感觉跟那片土地彻底失联了一样。
如果没有一份录取通知书告诉她,她还有处可去,她可能真的会怀疑自己是来北京流浪的。
学校很漂亮,西鹬觉得这一个学校比她整座狸水镇都大。
路灯高悬,来来往往的面孔青春洋溢,文气斐然。
电话响了,西鹬激动地打开查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有些失落地接通,轻轻“喂”了一声。
对面传来颇有磁性的男音:“喂,西鹬你好,我是纪敛冬的朋友,于辞,他跟你说过我吧。”
西鹬靠在花坛边:“嗯,他说过。”
“他托我帮你买的东西我寄存到你们楼下宿舍阿姨那里了,你报了名字直接拿。”他听起来在开车,鸣笛声不断。
“我知道了,谢谢你。”
于辞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地说:“不客气。现在已经过了报到的时间,你先申请宿舍,明天早上八点去学院报到就可以了。”
西鹬垂着脑袋,一只脚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圈:“好。我想问一下,您现在能联系到纪敛冬吗?我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不接电话很正常,工作忙还常常倒夜班的,说不定等等就能接通。你要是不放心我待会替你打打看。你先回宿舍整理整理东西,顺便买点东西填填肚子。”于辞说话语速很快,风风火火但很周到。
西鹬的心往下沉了沉,默了一会,礼貌答谢:“好,我明白。真的麻烦你,改天请你吃饭。”
那边人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开学季,大家都忙。
西鹬又不死心地打了个电话,那边永远回响着无止境的忙音。
纪敛冬托人买的东西,一应俱全,事无巨细。
洗漱用品,各种大小的粉色小熊图案毛巾五条,两只浅蓝色郁金香刺绣的干发帽,两只小幽灵形状的马克杯,橘香型沐浴露洗发露护发素,两个毛茸茸的小狗卡通坐垫,两双白色小狗拖鞋,一捆粉色衣架,晾衣架,一只木质鞋架,湖蓝色小熊保温杯,粉色花朵形状的台灯,小功率电吹风,小电风扇,湿纸巾,简易收纳盒,驱蚊水,一整包纸巾,一套化妆品,小化妆包,可爱蓝色蝴蝶犬挎包,一套猫爪餐具,一只小狗玩偶,一叠京北大学专用作业本,三管防晒霜,郁金香古典玩偶小桌布,小插座,床上桌,纯白手持镜和座镜各一个,各种型号的收纳袋,垃圾袋,三个蓝色小熊图案水盆,一个浅蓝色水桶,消毒水,双面胶,订书机,剪刀,梳子,可以装水母的小烧杯,整箱零食,还有一大包床上用品。
每件物品都贴心的选择了她喜欢的颜色和喜欢的图案。她想到的和想不到的生活用品纪敛冬都替她想好了。
他那天没陪她买东西,原来是真的怕她搬不了。
她当时还在想,就一些生活用品,装进她的行李箱肯定绰绰有余。但现在看纪敛冬好像想把整座百货超市搬到她宿舍似的。
西鹬把这些东西搬进宿舍花了好大力气,她累得汗如雨下,端着椅子坐在阳台上吹了会风。
她按下她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结果无人接听。
西鹬合理怀疑纪敛冬是打算干完这票大的就不打算理她了。
可是,至少打个电话通知她啊。今天早上答应得好好的,晚上就找不到人了,真不讲信用。
西鹬站起来靠在栏杆上,听嘈杂一片。楼下人山人海,多是父母带着孩子来报到的。
她在狸水镇的夜里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也没见过这么多白炽灯。
军训收手机前她又给每个人打了一通电话,结果都石沉大海。
她索性放弃了,毕竟现在,除了狸水镇,她还有北京。她的执着并不会让她的学校生活变得更好。
她相信,纪敛冬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嗯,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一场大火将废弃影院直接烧成废墟,将陈引布置的心血尽数毁尸灭迹。
警察接到报案时仍觉得不可置信:“纪先生,您是说纵火案和双尸案的始作俑者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干的?”
纪敛冬坐在冰冷的审讯室里,神色淡然:“我原本也不敢确定,但他确实把我关在影院,放了那把火。”
“在影院里,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或者说,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纪敛冬眉目低垂:“他说他喜欢的女孩因为一个男人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样子,他爱上的女人耍了他,跟她十几年前老情人旧情复燃。”
“所以是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