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怔了很久,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温德尔,但推开的动作又有些黏连,抗拒中藏着隐忍的不舍。
“先生实在需要这份工作,”他冷淡道,“留下也可以。”
“但我们这里有一个要求,”他用眸子抓住温德尔,“在这里工作的员工,都要无条件配合我其他工作。”
屈闻礼摸摸脑袋,小声嘟囔,“啥时候多的这规定?”
那人淡淡地扫了屈闻礼一眼,小所长闭了嘴。
温德尔笑了笑。
“这个的确有些难度。”他笑着将一瓶酒拿起,那上面没有灰尘,他却擦了两遍。
“拨云见日需要耐心,”他笑道,“我会努力把每一个酒瓶擦干净。”
那人盯住他,看了一会。
“好,”他冷淡道,“希望您信守承诺。”
温德尔眸色一沉,笑容却更加明显,“当然,也希望您信守承诺,不要赶走我。”
周围看热闹的和事佬们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不明白两人放的什么洋屁了。
他们疑惑地后退。
屈闻礼忙招呼他们坐下,众人随意劝了两句,又各自嘈乱起来。
温德尔得了逞,却没打算见好就收。
“其实我很好奇,”他笑着指指那只药剂瓶,“这是做什么用的,装洗衣液吗?”
药剂瓶轻轻晃动一下,似乎在叹息。
“明知故问。”那人压低声音,“演得好玩吗?流浪汉。”
温德尔的笑容微微敛住。
“真是意外,”他微笑道,“在这里还能遇见故人。”
他那顶面具绝不是影视剧里的摆设,那是用雾气凝结成的实物面具,只要佩戴者希望,即使见过他一千次,也很难记得他的相貌。
这种能力让温德尔在突击检查迪芬德护卫队的训练情况时箭无虚发,一逮一个准。
他总能突然降临在他们中间,把所有划水的指挥官揍上一顿,然后取出面具带上,让下属们抱头鼠窜并以此为乐。
那人脸上划过一点落寞。
“萍水相逢,本来接触不多,”他尽量藏着自己的情绪,“将军不记得也很正常。”
温德尔一笑,却没解释。
“既然是故交,那就找个地方,增进一下感情。”他笑着看向屈闻礼,“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参与,小老板,把你爸借我一会儿。”
屈闻礼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要喝点什么吗?”他连忙打开酒柜,“庆祝我们的酒馆多了一员。”
“罗甘莓果汁。”温德尔刻意咬重前三个字。
那人扫他一眼。
他那双眼睛好像能穿透世间的黑暗,看到人的内心,让任何秘密无处遁形。
温德尔挑了挑眉。
屈闻礼尴尬一笑,“抱歉啊,我受不了罗甘莓的气味,所以我们这里没有,我出去买吧。”
“不用了,来杯白开水。”温德尔不痛快地笑笑。
温德尔部长对罗甘莓深恶痛绝,嫡系部队人尽皆知。
他本想用这种方式判断一下那人对他的了解程度,但巧合的是,屈闻礼也同样讨厌罗甘莓。
这就有些混淆不清了。
那人推开柜台后的小门。
“进来吧。”他轻声道。
温德尔将右手背到后面,封错从腰间窜出,缠绕在他手臂上。
他抬步跨进那个杂物间。
那人似乎察觉到这一点,他回过头来,将一把椅子重重拉开。
“将军不用这么紧张,”他下颚微微抬了抬,“追随将军八年,我未曾有半点背疑……”
他顿了顿,“也从没想过报复。”
温德尔眯一眯眼。
鏊兵之战后,温德尔将军递交申请删除了整整八年的记忆。
这件事算是温德尔的软肋,遇到跟那段记忆有关的事,他都无法回答。
他斟酌了一下,没有先提傀儡药剂的事,我而是从衣袋中取出那封困扰指挥部上上下下,甚至吸引了十几位占卜师打擂台的信。
那人神色不变。
温德尔将信展开。
【 危险的景区总有擅闯民宅的家伙出入。
变质药水即将引来无尽的恐慌。
旧事也许会重演,迷雾后的真相即将公之于众。
亲爱的长官,梵客兹大区,每天都在期待您的滑稽亮相。】
“路上捡来的,”温德尔笑道,“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我写的。”
温德尔倒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心里准备好斡旋的词都没用上。
“字不错。”他只能客气了一句。
“有点恶意,但只是提醒贵部。梵客兹大区的魔法师上交了二十多封举报信,都石沉大海。”那人眸子很纯净,但神色冷淡异常,“所以我用了一点特殊的方式,让指挥长直接见到它。”
“麻烦您解释一下,我是个文盲,实在看不懂您打的哑迷。”温德尔笑道。
那人点头,“当别人面读信,不尴尬吗。”
“尴尬的是你,亲爱的,”温德尔笑得有些不耐烦,“我也想赶快办完事,然后继续环球旅行。”
那人垂下眸子,冷冷看着温德尔。
“不告诉你。”
温德尔报以一笑。
封错几乎是立刻逼到那人面前,尖锐的枝丫抵在他脖颈,再靠近一点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需要我用一点强制手段?”温德尔笑着凑近那人,“乌晴上校已经提醒过令郎,我们有几百年的经验对付嘴硬的魔法师。”
“乌晴上校难道只提醒屈闻礼一个人了吗?”那人正色道,“survey手表没爆表?”
温德尔:………
部长大人虽然嚣张惯了,但是强龙不惹地头蛇的道理也略通一二。
温德尔向来对那只神经质的手表不屑一顾,但随拍卖价水涨船高,这只手表成为豪门大族的标配之后,持有人对它的好评(也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当了冤大头)不断,外界也逐渐开始相信它的能力。
“survey手表提醒我别惹你,”温德尔收起封错,“可以,我听劝。”
“嗯。”那人点点头,“将军还是乖一点更可爱。”
温德尔:…………
部长大人多年与人打交道,甚至快把指挥部外交机关的活都给揽了,平日里见识的都是各个种族里舌头打十八个卷的几百年的老油条,从来没跟人用这么别七扭八的语气说过话。
温德尔又笑了,这次是气笑的。
“打一架吧,”温德尔笑道,“我们好像有交流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