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光在温德尔眸中读出冷意的瞬间,脚步忽然就沉重下来。
部长在用一种考究商品的目光审视他,带着非常□□的果决和分割。这种神情比一月以前初次见面时更陌生,至少那时候温德尔眼含笑意的挑逗只让他慌神,但现在这份界定清晰的熟悉却如利刃。
温德尔叼着半截香烟,他浑不在意身上深浅交错血迹,他像一尊老旧的活化石,或者闲云野鹤的杀手,在完成最后一单任务后,将自己疯狂的余韵发泄在平静中。
守护神从来不是那类怕连累旁人的好先生,他自己既然愿意为了和平送一条命,也不介意有人陪他下地狱。
孚光太善良,他心想,这不符合我寻找队友的标准。
一个身处险境者不具备杀人的能力时,他需要一把替他动手的快枪,而不是一本劝他收手的《圣经》。
孚光那件黑衬衫已经磨损到需要补丁的地步,裤子洗得掉色,鞋底也光滑平整没了纹路。他是劳动人民和大地的孩子,即使在大学教书,薪资却低得可怜,而这微薄的一点,也被用来周济学生和酒客——是全部意义上的好人。
“你的伤?”孚光声线有些抖,澄净的眸子的确善于察言观色,不安已经涌现在他表面。
“不是。”温德尔将烟头碾碎,笑意挂回面颊,“312还算听话吗?”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诚实,心理疾病严重的患者在撒谎时微小动作受控能力更弱,但312没有。”孚光忍不住恳求,“这孩子还有斯达哥尔摩,不要让他住在这种房间。”
“312会被调到壬赫身边,”温德尔点头,“至少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的冤屈——我考虑过血检,但即使血液里没有傀儡药剂也并不能排除什么,且你当初给艾迪下的真言药剂,也只对傀儡师有用,于【言听计从】这种技能操控收效甚微,应该早就代谢。”
孚光沉默着。
“况且有一个疑点,”部长继续道,“312如果只是会用【言听计从】,与傀儡术半点无涉,那为何在你的墓穴,他控制不了服用抑制傀儡术药剂的壬赫?何况他灵魂有损,许多人失去生命也不会触及灵魂,这种程度的伤害不可姑息。”
孚光了然。
温德尔笑着递给他水杯,酒香溢出杯口。孚光一怔,接的很不自然,部长大人神色同递给壬赫那杯掺了傀儡术抑制药剂茶时别无二致。
“挑战一个药剂师的鼻子灵不灵,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孚光有些发愠,“真言药剂——还是我自己炼的。”
“阳谋,”温德尔笑道,“喝下去。”
孚光冷着脸,抬手泼酒,温德尔靴尖立即沾湿一大块。
“部长有些过分。”他提了口气。
“抱歉我要食言,”温德尔冷笑一声,“多谢孚教授陪我玩这么久,我们俩.......就此分道扬镳。”
他笑容也还没来得及收起,肩头忽然遭受一记重击,肩胛骨破裂的声响清晰得酸牙,剧痛后知后觉降临而后铺天盖地,温德尔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
孚光这一拳用了全力,他几乎疼得直不起身,只得强忍着生理性眼泪,缓了两口气,才勉强醒神。他试着活动一下肩部,痛彻心扉,的确是骨裂。
温德尔艰难笑笑,“就连生气也不舍得攻击最柔软的腹部吗?”
嘴贱的下场就是胃里翻江倒海。
孚光到底收了劲,没当场把人揍到吐血。
温德尔撑起破破烂烂的身体,冷笑着整理一下衣摆,封错风驰电掣,猛地向孚光扑去,瞬时留下几道血痕。男人的拳头招呼上朋友是不肯吝啬的,更何况二人积了一肚子火,扭打在一处,都不要命般想置对方于死地。
温德尔浑身疼得火烧火燎,却浑然不觉般压在孚光身上,曾经习得的那套精巧的擒拿术他全还给试炼场,就只剩下乱抓乱打,毫无章法,他怀揣着将孚光打废,头颅剖开,脑髓涂满自己全身的疯念头,硬是一具遍体鳞伤即将昏晕的身躯撑到送孚光一个骨裂。
孚光也失了理智。
他被恐惧席卷,更胜过愤怒崩溃,温德尔的死皮赖脸才给他一丁点有恃无恐,就要将他随意抛弃。被丢弃过的孩子最畏惧背叛,况他等了那么多年,似乎他就活该永远得不到温德尔的感情,即使再如何幻想,再如何努力,都换不来一星半点的信任。
他抡起拳头的每一个瞬间都想跪倒在地上哀求。
最令孚光畏惧到甚至不敢想象的是,温德尔不会在乎他为什么出手伤人,守护神以为他是在愤怒或是在伤心。温德尔只会云淡风轻一笑,告诉他打一架就当做没有认识过。
他怕极了,怕极了。
孚光瘫倒在一把被分尸的椅子中央,满脸糊着血,最后几秒他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因为太过痛苦,发泄过后就只剩濒死的颓唐,眼前鲜红,映得人发疼。
温德尔还强撑着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