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霍然站起身,瞪向他:“哥哥!”
罗云翦坦荡地迎视她的目光:“哥哥到现在都不后悔这样做……不然的话,到如今,你仍然在宫中看人眼色,我依然在巡视宫门。这世间就是如此,那些出入宫廷的高官厚禄何曾有德有才……满腹才华的人,没有根基靠山,还不如庸碌无为的贵族子弟。上天没有那么公平,我们又怎么能甘于埋没自己……子虞,你做人做事一向礼贤退让,可如今落到什么地步——连对手都未摸清,就一败涂地。”
子虞面色骤然煞白,慢慢坐了回去。罗云翦觉得话说重了,心里也不好受,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你不要怨……哥哥只是希望你能坚强,在这里,若是活地像只兔子,总有一日被撕咬地体无完肤。”
子虞僵了一瞬,长长叹了口气:“世上真心希望我好的,只有哥哥了,我怎么会怨你。只是哥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我竟不知道你为我的前途做了这么多功夫……当年我总以为,在年华如花的时候,遇到一个翩翩公子,如此相守相知,便是一辈子了。现在想起来,这不过是每个十五岁的少女都会做的梦而已。”
罗云翦见她面露悲色,心下暗惊,担忧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还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子虞深深透了口气,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用手一抹,原来是雨水从亭子的边檐地滴落到脸上,她轻轻擦去,转而道:“晋王那年在这个寺院里对我说过,人们都爱买未曾磨光的铜镜,因为不愿将事实看地太过清楚——哥哥,你去告诉晋王,即使这两年的生活只是镜花水月,也要他亲自带着铜镜过来,让我看个清楚明白。”
罗云翦张了张口,子虞不让他插话:“就这样原话告诉他。哥哥,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这件事只有他能来做决定。”罗云翦见她心意已决,只好作罢。
子虞的口气太过决绝,罗云翦不敢耽搁,转眼就有了消息,翌日清晨,晋王府的车马来到东明寺的山脚。子虞梳洗毕,有宫女来报:“府中来人求见。”子虞问:“是什么人?”宫女眼神躲躲闪闪,半晌才道:“是……侧妃穆氏。”
子虞做梦也没有想到,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穆雪在厅堂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脸上的笑容含蓄而谦和,就是教授礼仪的女官也难以找出错处。她眼神明亮,站立的姿势娉婷如柳。
重新审视她,子虞亦不由生出感慨:“你丝毫没变。”穆雪婉然笑道:“王妃倒是与我当年相识时变了许多。”子虞一笑置之。穆雪拘礼道:“怕娘娘在山中孤寂,我带了好茶来与娘娘品话。”
子虞吩咐下人备上茶具,穆雪熟练地将水舀入釜中,一边轻斥宫女:“围这么多人做什么,平白坏了茶香。”顷刻间,宫女们退了个干净。子虞知道她有话要讲,默不作声地看着。
穆雪低头研碎了茶饼,摆置一旁,这才抬头大方道:“王妃惊动了相府和王府,只是王爷事忙脱不开身,我是个厚颜的人,就算王妃不喜欢,也只好硬着头皮来了。”子虞在见她的第一眼早已满心冰寒,脸上却浮起浅浅的一朵笑花:“哦?”
穆雪道:“其实王爷并不晓得内情,他以为王妃在寺中受了委屈,所以让我带了一些他认为娘娘所需要的用度来。”
“可是你并没有带来。”子虞略挑起眉。
“因为我想,王妃并不是受了委屈,也不是需要这些东西。”
子虞颔首道:“你是个极聪明的人,不如把你的猜测说出来。”
穆雪微垂下头,说道:“我要说的真话不一定顺耳,还请王妃恕我无理。”
“你不是那么拘谨胆小的人,何必惺惺作态,”子虞微笑道,“我已听惯了虚话,现下无人,听几句真话又有什么关系。”
炭火旺盛,在两人寥寥几句间,釜中的水已起了波纹,眼看就要沸腾起来,穆雪撇了些水,说道:“王妃大概忘记了,当年瑶姬教过我们,能让女子做出反常举动的,究其根本,通常三种原因,一为父兄,二为夫婿,三为孩子,”她抬头看向子虞,“我猜王妃是为了这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