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想法方凌自知一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搁在君王面前的案几上,“娘娘临出宫前,着人送来了这封信,原是嘱咐待她出了殷都城,再给皇上过目,奴才觉得,大抵现在给皇上好些。“
红红的信封上描着‘皇上亲启’四个小字,娟秀的字体就似女子温婉面容,叫他苦笑出声。
君王素手拾起信封,要搁到一旁的文件中,手刚抬起一半,却仍旧忍不住拆开,展信阅读。
片刻之后,君王忽的起身奔了出去,满屋清凉中,空留那一纸信笺,飘落在案边。
‘妾自入宫来,蒙皇上百般护佑,不胜感戴。先夫曾言皇上乃大智之人,这天下需要皇上此等明君圣裁,妾自持比旁人多些伎俩,却是妇人之仁,此番入蜀,亦为自私之举。若能侥幸谋成大事,再向皇上请罪。
若出师未捷,妾望君王顾念往昔一点情谊,三军铁骑所踏之处,蜀地居民无辜,军中士兵亦为无辜。先夫一念身死成仁,妾虽不才,承他所教,不敢苟活。
蜀地.瞿良邪拜上。’信上字字泣血句句从心而出,是那个女子一直以来心中所愿,同那个男人一样,舍身成仁。
君王一路策马出宫,秋风凌冽,刮在脸上生疼,却不及心中那丝隐约的痛百分之一。
再说瞿良邪与沁儿一路策马出都,却见前方道口上一人打马而立,消瘦身形披着晨光,蜡黄的面孔上,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主子。”见瞿良邪前来,珍珠下马,朝她揖了一礼。
“你没事就好。”瞿良邪含笑点了点头,虽然知道珍珠被秦攀所救,到底没见到人,心还一直悬着,如今见了本人,自然十分欣喜。
珍珠牵着马让道一旁,却指了指郊外凉亭,“秦大人有话同主子说。”
瞿良邪顺着她所指望去,玄衣男子亭亭立在凉亭之外,不觉心中一叹,她同秦攀之间,究竟谁欠了谁,谁也无法说清楚。
下马前去,见男子正遥遥看着河面出神,唤了一声:“兄长。”
秦攀转身瞧她,只见男装裹腰,羽冠束发,正是幼年外出混迹时的装束。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宠溺,“终究只有你还是最初风华。”
瞿良邪却苦笑,“我早已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何模样了。”
她工于心计,双手染血,早已不是昔年的师门中那个睿智的小师妹了。
“凌晨接到临安来的消息,老师去了。”眉眼一低,秦攀话中沉闷,声音不大,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瞿良邪心上,身体僵的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昔年莘莘学子齐聚学堂,吟诗赏画时有,谈古论今时有,上至朝中局势下至鸿儒白丁,无一不是他们的乐趣。老者总泡一杯茶倚在角落养神,只在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时,手中戒尺一一敲过众人头顶,谓之:黄口小儿亦敢口无遮拦,该罚,该罚。
那须眉白发下,掩藏的却是赞赏的笑意。
如今世事恍然,谁能想到当年最得老师心意的弟子,如今同他走到生死不见的地步。
泪还未及在眼中酝酿成灾,秦攀反手入怀,将那柄戒尺掏出,放进她手中,低眉道:“老师生平憾事,莫过于你非男儿身,不能光明正大承他衣钵。这把戒尺,你便留着,做个念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