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吹得南风,船不顺水,行起来缓了些。
沁儿晕船,在船舱内休息,珍珠不大喜理会旁人,也只在里头陪他,瞿良邪便独自至船头看景。
因是早间,运河水面起了浓雾,十丈之外不能视物,因此也扫了兴致,倚在栏杆上恹恹的。
此次领船的是老水手,整条运河的官船他都领过,什么时候要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他只消站在船头看一眼便知道,比街头神算子还灵。因此他领的船队从没出过事,大家都叫他陈老爷子。
此时船方起舵,风平浪静,他来船头抽袋草烟,见瞿良邪满面失望,便知定为这浓雾烦恼,笑道:“小公子不必着急,这运河上的浓雾要正午时方才能散去,待那时便能看到这运河靓丽风景了。”
瞿良邪砖头看了看他,陈老爷子正在栏杆上搭着烟杆子,竹制烟斗中的碎屑随风散在浓雾之中,他又塞进了新的烟草,打了火石吸了起来。一抬首,咧着一口被河风吹的蜡黄的牙笑道:“小公子别看老朽一个大老粗,但咱们运河的景,可美着呢。”
瞿良邪早就让珍珠易了容,着一身男装,是个俊俏公子模样,闻言笑道:“听闻陈老爷子看天色辩风云,从未曾出过错,可是老爷子有什么法宝,亦或是真如外界传言,是天赋异能呢?”
陈老爷子依着栏杆坐下,闻言眉眼耷拉一下,狠狠抽了两口草烟,才道:“哪有什么异能,不过风里浪里经历的多了些,看人死的多了些,想活下去的欲望也比别人强烈些。”
瞿良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水手常年出船,航运线上风云变化自有定律,经历的多了,自然能知道天色何时变风雨何时来。这就如同行军打战为将者,能临阵应变凭的是多年积累经验,正如陈老爷子说的,看多了死人,想活下去的欲望便比旁人强上三分。
又想起此番一战,各地兵马乱起,又将会有多少枯骨埋首异乡,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想是念起故去的人,陈老爷子面色也阴郁起来,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探首朝着浓雾尽头的码头望去,却一眼难穿。只叹道:“好不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却在这时掀起风浪。”
说着,又打量起瞿良邪来,问道:“小公子是官府中人,可知道这次的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再料不到他会问这话,瞿良邪怔了片刻,随即苦笑着摇头,“小子一介酸儒,怎知朝中行军大事,只是料想皇上明君圣断,相信战争很快就能平息的。”
“明君也罢,叛贼也罢,于咱们老百姓而言,能吃的饱穿的暖,于愿足矣。”陈老爷子显然是久经江湖之人,只听瞿良邪说辞,便知他是在避重就轻,也就不多话了,只静静地抽着烟草。
瞿良邪垂首不言,这天下于平头百姓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空暇时的笑谈,而他们却要为这个笑谈,付出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