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理对此倒是不太理会,他这几天脑袋里装的全是挣钱的事,挣大钱的事:“到厂子里头干活,钱给得不多,天天得按时约分去,按点到头回,不可少到一秒,不能早走一分,弄不好挨头头的批评,那个地方是坚决的不能去,去了简直是坐牢笼。做小买卖,抓葱儿卖韭菜,一天喝破喉咙就是一车子花花绿绿,就是哄骗上人家一点也挣不下大钱。自己老以前干过这活儿,杆秤一打,脚尖一顶,左手抬得秤砣高高,行了,行了,哄了老太太二十斤黄豆。事情不能老是公鸡上的彩毛,一个顺呀!那一回让人家发现,秤杆变成俩,秤砣上了瓦,身上挨了拳头打,赔了黄豆一大把,心疼得三夜不敢爬----腰疼,当时没有鸡拔毛的口号,要有一定说:‘我是鸡拔毛。’他们以为我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定会放我一马。”王不理想到这儿,嘴角露出一圈的碎刃刃的微笑,嘴唇轻轻地叭嗒了两三下,头向左摇了三下,向右摆了三下,显得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他又想:“我得挣大钱,出去干一回是一回,回回不空,回回大把的钞票飘飘然落到手中,用不了几天,我把旧院一翻修,呵呵呵,人们大拇指一翘,说:‘王不理是天上飞得彩条布----红枣似的眼色。’心是这样想得,嘴却四下里打听,探问。一天一个要好的朋友说贩美国地豆籽特挣钱,现在本地的价格是四块三一斤,外地便宜得多,听海中他们说跑了一趟内蒙一个人劲赚五千元,才用了八天的时间。王不理心动了,心跳得欢了,他多想一下子就跑到内蒙,可朋友又说,要去得去远点的,不一样的地方,那样钱就像有了翅膀。
干,坚决地干,没有本钱,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瘸子的小舅子,“妈的帕子,一个瘸子,几天的时间,飞黄腾达,听人们传说是望铁厂里送废铁挣下的,不是告诉自己说也赔了本钱吗?赔的不少。奥。人家是抱着不哭的娃娃,赔挣都是公家的钱,与自己何干?吃一亏长一智,自己没有把握好时机,主动退出口头股份。后来狗日的不知道从那里学来的诀窍,学会了哄人,一哄就是七八辆农用车的土铁,一夜就是好几万的收入。怪,全怪自己没有人家的本事。不过,这小子有了钱了,也不来拖自己一把?好歹还是你的姐夫吗?有了钱就看不起这个无钱的姐夫了。不行,这一回得去找找他,都怪自己以前的坏名声,没有坏名声谁不拖拉自己一把?一个张欣欣、一个长空阿花、一个决斗阿灵,现在都是有钱的主顾,能够借自己一笔钱,就可以一举翻天了。先从小事开始。”
“妈妈的一个屁眼,都说没有钱,明明感觉都有钱,就是不借给老子,怕不给是吗?瘸子。”王不理从决斗阿灵的地方回来以后,是打抱不平的怒吼,踩的地面哗啦啦炸响。
人就是这样,自己是疤子脸,看见小舅子的瘸子也还要寒碜一番,显得自己是高贵的天使。有时候,他人更是把别人的伤痕当作自己的笑料,大概是国人的美得吧!难以说清。
“就你的德行,去哪个地方能够借的出钱来呢?一个赌徒,欠的一屁股债务,谁不怕你?你现在不是一毛不拔,而是一文不值。要真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我出面借钱去。”圣洁看见自己的二球派丈夫惊天动地的脾气,温和地说道,没有半点埋怨。
第一趟河北山里跑下来,王不理高兴的腿都不知往那儿搁,向左走,见有小石头,向右走,见有坑溜溜,腿一伸一弯啪啪啪对着小石头,坑溜溜就是几脚,尘土飞起一尺多高,路边的老母鸡呱呱地跑得老远老远,“去特奶奶的,你们算个屁,能知道我这回赚多钱吗?”默默地还数着兜里钞票的张数,一,二,三……。回到家里,抱住圣洁的软脸蛋就狠狠地来了一口。圣洁的黄脸蛋上烙了个扁扁的,长长的水印印。低声说:“发财呀!发财就像三月桃花开呀!”
圣洁拔开王不理的手问:“赚多钱?”王不理神秘兮兮地从裤兜里拽出右手,空握个拳头儿并哗地竖起一个食指在圣洁面前划出一个椭圆形的圆圈,嘎地停止在圣洁眼眸的正前方,黑油油的指头弯了三下,“这个数?”
“多钱?一百元?”圣洁惊奇地问。
“一百元,见鬼去吧,十个一百元也不让它,一百个----一百元。”王不理摇了摇头,把最后的一百元三个字拉了很长很长说。
“一万元!”圣洁瞪方了眼睛说。
“没见过吧?我早就说过,我王不理不是省油的灯盏,要圆可圆,要扁就像葵花的叶子,扁到家。这回好了,我再跑一趟,再赚4个零,内债外债一块儿清,房子会有的,豆腐也会有的。我保证让你和儿子过上牵牛花似的日子。”王不理侃侃而谈,好像自己已经是个万元富翁。
“我不求你富有,只要你改邪归正比喝二两烧酒都高兴。”圣洁缓缓地说。
王不理趁热打铁,在家没呆几天,又跑向河北。圣洁感觉身子有了许多的精神,她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王不理变化的希望。她缓缓地仰起头,望蓝蓝的天空,望缕缕的白云:天比坐月子前蓝了,蓝的可看见一根又一根、一缕又一缕的彩带随着白云的浮动飘来了,飘到云头,飘到云地,飘到眼前,呀,全是带着露珠的一色蓝;白云跑来了,鸟雀飞来了,地上的红黄紫绿一个鲤鱼打挺,落在白云;一个浪里跨越,落在鸟雀;她们都来了,来到自己周围,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是欢乐的小院,不----是欢乐的大院,不----是欢乐的剧院,不----是欢乐的海洋;一切是春雨般美妙,一切是浪花般欢笑----圣洁揉了揉眼睛,一切皆空----原来是个美丽的幻觉。她盼着王不理这回再有个桃花花的运气。
第八天头上,圣洁站在门口,看远远的路上。
第九天头上,圣洁早早地就站在门口。
圣洁盼啊盼,一连在门口等待了十多天都没看到王不理的影子。
圣洁急呀,心里急如乱麻,表面上却又定如盘石。她努力地告诫自己:不能,不能乱了阵脚;千万,千万保持平和;你看看孩子的爷爷娘娘----王老汉的脸阴沉的似黑云密布,搭拉的似茄子挨地,不住地伸出左手,摇摇晃晃地摆在离眼镜一尺远的地方,右手摇摇晃晃地伸出一个食指,从左手的掌心绕拇指算起,口里念念有词:“金木水火土,金木水火土……,土落在前蹄之上,大事有望,今天若能回来,定是腰缠万惯,明天……。”
鲜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吼着说:“老家鸟儿,你倒是开口呀?整天抱住你的哭丧棒手,左算右算,那一回精准过,快去问问人。”
二孔明手一甩,高声说:“你让我问谁去呢?他在河北,一千多里呀?”
鲜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圣洁见状,赶紧跑来圆场,先拉起王妈妈,再往回推王老汉:“快回家里吧!我又让人打听,估计今天或者明天定会有消息。你们放心吧,他没事。”圣洁这样的一连好几天,劝了二孔明,又劝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