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砚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胸中奔涌的情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漪禾,朕知道,他就是个畜生,你恨他,朕又何尝不是?但是祭天大典意义非凡,你必须参加。”林钧砚见她脸色不佳,眼里闪过一抹心疼。
“我明白的,皇兄,我只是……”林漪禾闭了闭眼,声音颤抖。
她对那个人的恨意太浓烈了,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见到那块牌位能不能冷静地完成祭祀全过程。
“不止你,阿熙他……”林钧砚犹豫半晌,迟疑开口道。
作为正一品太尉的他,和他们一样,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林漪禾这才反应过来,许熙竟然不在这里。
看着林钧砚欲言又止的模样,林漪禾了然。也是,他们三个中要说谁承受了那个人最残暴的折磨,非许熙莫属。
看来是皇兄特意将他支走了。
“阿熙那边,朕会去和他说。漪禾,朕今日叫你来,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你好好聊聊。”
林漪禾心头微跳。
“阿熙从小性子就冷,近些年官场沉浮,人也变得愈发疏离。有时候朕也会觉得,我们三个,每个人都在被迫脱胎换骨。”
“漪禾,那件事,是我们三个人内心不可触碰的禁忌。对阿熙来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林钧砚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又何尝不是呢?
血污破烂的衣衫、因承受巨大痛苦而扭曲的五官、还有绝望的呜咽声,每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都会一次又一次残忍地重现在他的眼前。
许熙少年时是个多么明媚的天之骄子啊,年少成名,肆意潇洒不亚于如今的玉屿辞。
怎么会、怎么能......
被人磋磨至此。
家族的期望、官场的勾心斗角、还有深埋心底拼命压抑的仇恨,这些年一点一点拔除着他的七情六欲。
到如今,林钧砚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许熙,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没什么区别。
唯一能称之为人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颗还在胸膛跳动的心脏吧。
不堪入目的记忆浮现,林漪禾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彻底绷断了。
不知何时,她的眼眶里,早已布满了泪水,一颗又一颗砸下,浸湿了她的衣袖。
压抑的哭声在御书房回荡,林漪禾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她只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隐藏着吃人的怪物。
它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四肢被麻绳束缚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迫一遍又一遍看着那污秽不堪的画面。
似乎、似乎只有拼命的哭,才能从那绝望悲苦的回忆中逃出来。
看着她悲痛欲绝,林钧砚面上也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起身,走到林漪禾面前,伸手将她拥入怀抱。
就如同年少时每一次受委屈时的那样。
兄妹俩多久都没如此亲密接触了呢?
林漪禾不知道,她现在根本就没办法思考。
她只知道,眼前之人是她孤苦无依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她此生都斩不断的羁绊。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林漪禾反手紧紧将林钧砚抱住,将头拼命地缩进他的怀抱。
哭到全身颤抖。
但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
眼泪将两人的衣服都浸湿了,林钧砚并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无声地安慰着。
“是皇兄的不是,不该让你再回忆起这番痛苦。”林钧砚轻声叹息着,眼里被愧疚填满。漪禾再聪慧,毕竟也才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发泄了好一会儿,林漪禾才渐渐止住哭声。
她抬头看着林钧砚,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