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灭顶的无力感，会把人逼疯。

陈阿婆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玉凌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哄着哭闹的孩子般，一下一下，轻柔绵长。

“这不怪你，也不怪大家。战场上生死有命，我虽是无知妇人，但也懂得这个道理。”

她怎么会，埋怨他人呢？

她看得出，对于陈三的死，大家的痛苦不比她少，她又怎忍心再去给他们增加压力呢？

这是她儿子自己做的决定，她为他骄傲。

她当初能义无反顾支持儿子参军上战场，现在，她亦有勇气接受他战死沙场的结局。

将士身解沙场为国死，端的是顶天立地，当得起在活一世。

况且，她半截脖子都要入土的人了，用不了几年她就能再和儿子们见面了。

她们一家人，天上地下，总会团聚的。

“阿婆希望啊，我们的将士们，能早日赶走西努人，还边境一个安宁。”

让更多的家庭，不必再遭受妻离子散。

让更多的孩子，都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让这片大漠孤烟，肆意的生长着最美丽的苦水玫瑰。

没有鲜血、没有杀戮、亦没有......

离别。

“我答应您，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这不仅是您的夙愿，也是我们的使命。”玉凌开口，语气哽咽。

陈阿婆拍拍他的手，不再说话了。

一行人不便久留，待军医煎好了药，看着阿婆喝下，他们便起身告辞。

天边，夕阳西下，余晖将每个人的脸都染红了。明明是温暖的场景，但每一个人都觉得遍体生寒，没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他们一路走回了大营，林漪禾见玉凌情绪不佳，深知此刻他需要一个人消化情绪，简单安慰了几句，便告辞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路而来的还有姚小蝶。

待两人都进了屋子，姚小蝶突然跪了下来。

林漪禾并不理她，亦没有扶她。

“殿下，”姚小蝶开口，似是下定了决心，“请让我留下，照顾陈阿婆。”

林漪禾这才抬眸打量她。

“您说的对，死亡不过是逃避责任的一种做法，自以为这样是赎罪，其实不过徒增笑话罢了。”

“今日得见阿婆，我想这可能是上天命中注定的缘分。”

“阿婆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一个人孤苦伶仃，日子绝不会好过。我想留下来照顾阿婆，让她晚年至少有个人说说话。”

“我知道，殿下马上要启程回京城了，我请求您，将安儿一起带回京城，我会在这边，日夜为他祈祷的。”

耐心听完姚小蝶的话，林漪禾眼里闪过一抹欣慰，面上依旧不动神色：“你可知，你的命，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你能照顾阿婆几年？”

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她是因为要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才得以暂且苟活于世，一旦孩子到了七岁，意味着她的死期也到了。

“我知道，一切都明白，但殿下，我之前就说过，让我照顾安儿到七岁再经历骨肉分离，这种痛我是绝对忍受不了的。”

如果注定要分离，那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接触。

于她，于他，都不必再经受分离之痛。

从一开始就失去，比得到后再失去，要好太多了。

“阿婆年纪大了，需要有人在旁服侍。我知道将军一定放不下阿婆，有我在旁照顾，他也能安心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能找到一种办法，去赎罪。

“本宫是没意见，但这件事，需要请示将军。”林漪禾淡然说道。